“反耳巴子拳是咱們老李家的家傳拳法。
早年間,我的親爺爺和二爺爺倆人就靠著這門拳法,走南闖北。我年輕的時候,在飯館兒里吃飯,別人過來摸我腰帶上的錢袋子,被我用這門拳法,一記反耳巴子,打落了他半邊牙!
他連個屁都不敢放,灰溜溜地跑了!
當然,這拳法終究只是手腳上的功夫,用它來打厲詭的話,那就純粹是老壽星吃砒霜——找死了……
飛熊,你和黑虎都是有仙法在身的人,多半是沒有用上咱們這家傳拳法的時候了,你倆還愿意跟著學這門拳,大爺爺得先謝謝你倆。”李伯江神色鄭重,講述了一番反耳巴子拳的來歷,旋而就朝蘇午與黑虎抱拳行禮。
倆人哪能受長輩老人這般大禮?
立刻都側開身子,避而不受。
蘇午出聲道:“技多不壓身。
我們今時用不著這門拳法,我們的子孫后代卻不一定就用不著。
而且,那‘八極拳’、‘太極拳’那般大的名聲,最初的時候大抵也是某個小地方的家傳小拳種,然后被某一代傳人雜糅百家之長,繼而將之發揚光大了。
今下我和黑虎都學了仙法,說不定能把仙法和咱們家傳拳法結合起來,創出一門能用來打厲詭的‘神拳’來!”
李伯江給蘇午二人傳下拳法,見后輩子弟越發優秀,家傳拳法卻幫不到他們分毫的情景,心下難免有幾分跟不上時代的悲涼感,但他今下聽得蘇午所言,眼中頓時光芒閃閃:“咱們這反耳巴子拳,還能和仙法結合起來?
飛熊,你可是有甚么思路了?”
蘇午確有此想,借助魯地盛行的諸派拳路,將儺神法門融入拳法之中,進而傳揚出去,也叫人人都能在面對厲詭之時,有保命能力。
但說到具體思路——他現下還沒有。
是以迎著李伯江殷殷盼望的目光,蘇午搖了搖頭,道:“還沒有。”
他話音落地,圍在李伯江身旁的幾個爺爺紛紛出聲:
“老大,你著甚么急呢?”
“你忘了?豬子都還未正式開始學拳啊!”
“有啥都得等咱們的飛熊學了拳再考量罷……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!”
“對對對!”李伯江聞言反應過來,連連點頭,笑起來滿臉都是皺紋,“我都忘了,我還沒傳拳路給你哩,黑虎倒是學過咱家家傳拳法,只不過他學得不精,大爺爺今天好好教你一回!
把拳法和仙法融合起來的事情……你也莫要著急。
只咱家一門拳法,融合仙法未免太難了。
你多學學其他家的拳法,以前辦民團的時候,我和青柳村張家、榆樹村周家、還有上古鎮的鄒家、馬河縣的馬家等好幾家都有交情,這些家都有家傳拳法,家里都有練家子……近幾年形勢不好,我和他們還經常一起走動,約好了下個月我們聯合起來,辦一場拳會。
把各家年輕一輩都聚集在一起,大家借拳會溝通溝通感情,互相也認識認識。
他們的家傳拳法,豬子你也可以學,沒啥忌諱的。
學會了,和仙法能融會貫通了,你也教教他們,無所謂的事情……”
李伯江看來是真的喜好習武,私底下不聲不響地結識了這么多‘練家子’,連李雄彪兄弟倆聽到他這番話,都是一臉茫然,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回事。
還是李伯江其他三個兄弟,對大哥的‘交游廣闊’甚為了解。
李季湖黑著臉,同李雄彪、蘇午等晚輩說道:“大哥這些話,你們不要往外面亂傳……以前鬧‘反清復明’那陣子,他和那些周家的、鄒家的混在一塊兒,組了個‘梅花會’。
也是‘紅門’的一支。
這些事情,說出去就會惹來天大的麻煩,周家的、鄒家的‘梅花會’早就消停了,我倒是沒有想到,你們大爺爺和這幾家還有聯系,還聯絡好了預備下個月辦一場拳會……”
話說到這里,李季湖頓了頓,轉臉看著李伯江問道:“是真拳會罷?
不是又要鬧甚么‘反清復明’罷?”
他的話叫李伯江面上有些掛不住,李伯江連連擺手,道:“是真拳會,是真拳會——不是真拳會,我把孩子們帶過去,豈不是害了他們?”
聽到李伯江這番話,他的幾個兄弟總算放下心來,都各自點頭,不再糾纏此事。
隨后,李伯江便走到院子里,叫李雄彪配合著,在蘇午、李黑虎跟前打了一套反耳巴子拳,將拳法套路、發勁口訣、拳路招式對練精要都一一為兩個少年人演示一遍。
這套拳法既有‘發勁口訣’,又有‘實戰招式拆解精要’,其實已是一門登堂入室的拳路,但蘇午最初接觸馭詭之法,即是以‘心猿拳’入門,心猿拳比這‘反耳巴子拳’又不知要高出多少,此后又隨在茅山玄照師叔左右,也學了一門拳術,亦甚為精妙。
久受此般熏陶之下,他再觀‘反耳巴子拳’,自然覺得這拳法稀松平常。
最有亮點的那一招,無非是那式‘反耳巴子掌’——據李伯江所說,當初他就是以這一招,打落了來偷他錢包的人半邊牙齒。
“怎么樣,飛熊?
看過一遍,可記下了一招半式?”李伯江收住動作,轉而向蘇午問道。
蘇午點了點頭:“這套拳怎么打,我已經都記下了。”
“都記下了?”李伯江微微遲疑,但想及飛熊終究是修行仙法的人,天資稟賦必然出類拔萃,短時間內記下一門拳法,也沒甚么不正常的,于是笑著道,“那你打一遍給我們看看!”
“好。”
蘇午應聲。
當場將拳法又打了一遍。
他出拳發勁比浸淫這套拳法快一輩子的李伯江而言,卻是高明到了不知何處去!
李伯江見蘇午將拳法練過一遍,失神了片刻,反應過來以后,便滿臉笑容,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,已經定住身形的蘇午再一次打開拳腳,又將拳法練了一回——這一回,李伯江當即發現,飛熊運用的拳法招式與自己所傳已經大不相同,但每一招每一式中,仍有反耳巴子拳的影子所在。
尤其是最精華的那一招‘反耳巴子掌’,在飛熊的拳路中,依舊保留了最鮮明的特點。
看著蘇午在場中演練拳法,李家眾人眼睛發亮,小聲議論起來:
“這、這是飛熊練一遍拳,就演變出來的新拳法?!”
“比咱家的反耳巴子拳好似要精妙很多哩,但具體哪里好,我又說不上來……”
李黑虎看著蘇午動作,在他眼里,蘇午好似化作了一只猿猴,這只猿猴動作輕快,在閃轉騰挪之間,給人以虛虛實實之感,甚至于蘇午一個動作,都能叫他心底生出遲遲疑疑,不知該從何處應對的感覺!
對方身形動作,在隱約之間,好似與天地間流淌的某種未知氣息有所交融!
黑虎身后背簍里的羊大全,悄沒聲地爬出來,小心觀察著蘇午練拳。
在其眼里,蘇午的拳法又是另一個模樣——對方看似是在練拳,又好似是在行‘端公跳儺舞’之事,在蘇午的‘舞蹈’下,冥冥之中的儺神被他勾引來了目光,此時只要他在念一句法咒,那未知的儺神就極可能出離冥冥,于現實中顯化儺府,為其所用!
旁人觀感,終究不如置身其中的蘇午更加清楚。
他在練過一遍反耳巴子拳后,就有種極清晰的感覺——沿著拳路運轉,自身好似代入了初創這門拳法的李家先祖的視角,借其心血結晶,體悟其在開創拳法之時的心靈變化。
借其心靈變化,捕捉其在當時與四周流淌的空氣、與自身迸發的勁力,乃至與天地交合的那一縷微不可查的‘靈感’!
他嘗試在練‘反耳巴子拳’的同時,演練‘心猿拳’。
在演練‘心猿拳’的同時,演練茅山養生拳法。
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演練三種拳法。
但蘇午可以將三種拳法盡匯一體,乃至將‘禱神儺舞’、‘端公步法’、‘禹步’、‘大眾王三步贊’也融入進來,于是種種拳腳功夫盡在他身上閃現,他匯集著每一個開創此般拳法、步法的人的心血,集聚來他們的靈感——
這靈感令他一霎踏入‘天人交感之境’中!
一道游龍般的‘亨之神韻’周游于蘇午心神與肉殼之間——‘九四,或躍在淵,無咎’!
九四,或躍在淵,無咎!
感應著這道亨之神韻傳遞出的‘天理’,蘇午心中恍然大悟!
位處多懼之地,恐怖險阻重重阻礙,如若一直留駐于此,恐怖險阻必將愈發深重,進而令自身深陷此中,再無拔足脫離之可能。
在于此時,或是沖出重圍,躍升于上,或是更沉入大淵,更入下位,都是解決的辦法!
唯有‘變’,才能‘通’!
到了該變通的時候了!
而變通之路,就在拳法一道之上,以及在于與拳法相關聯的某些事情上。
與拳法相關聯的事情——蘇午驀然想起了李大爺爺所說的、下個月的‘拳會’!
蘇午心生明悟的剎那,那道‘九四神韻’就順著他周身經絡穴竅,匯集于腹部‘虛丹’之中,他的虛丹更加凝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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