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嚓!
群雷翻騰于蒼穹之中,將蒼穹撕裂。
漫漫山野在這滾滾雷霆映照下,盡是慘白一片。
慘白的山石之間、慘白的枯枝敗樹之上,一顆顆人頭拖曳這似真似幻的鎖頭,依附于其上,在那被轟塌了半邊的山洞外放聲大笑。
笑聲如海潮般漫入山洞內,激得釧寶兒渾身冰涼!
那被她引召而來的‘天蓬神刀’,將兩顆打手頭顱劈成了焦炭,跟著迸出了崩塌的山洞,劈入無窮無盡的人頭大海之中,在那片人頭海洋中,‘犁’出了數里之長的兩道人頭焦炭長路!
伴隨著為數眾多的蒼白人頭被天蓬神刀劈成焦灰,一種莫名的激動從釧寶兒心底升騰而起,她身周蒸騰翻滾的昏黃道韻之中,紫電青雷蜿蜒聚集,在她頭頂聚升成一道紫黑符箓——符箓之上,‘天蓬’、‘黑律’二字疾閃而過,接著便有云芨文字混合著蘊有浩浩正氣的某種文字,在那紫黑的‘符紙’上,勾畫出了真正的‘符箓’!
——北帝天蓬鎮邪殺詭秘箓!
這道符箓勾勒完成的剎那,一縷若有似無的黑律雷法道韻便自符箓上飄轉而出,在冥冥中周游一圈,繼而直投向了依靠著山洞石壁歪坐著的赤身‘神靈’——
釧寶兒匆匆回首,便見那尊渾身遍布裂痕,膚色漸歸常人膚色的‘神靈’頭頂,一道昏黃詔旨飛騰而起,高懸于頂!
昏黃詔旨上縈繞著‘隔絕此天,開辟新天’的道韻。
滾滾道韻交纏著那一縷從她新凝就的根本符箓——‘北帝天蓬鎮邪殺詭秘箓’上飄轉出的‘黑律雷法道韻’,勾召著另一道紫金色的詔旨——釧寶兒從那道詔旨上感受到了與自身根本符箓系出同源,但更高出不知多少層樓的氣息。
那是‘天蓬法詔’!
天蓬法詔匯集了黃天道韻、黑律雷法道韻,在渾身裂痕、緊閉雙目的蘇午頭頂極盡演化——
‘黃天法旨’于此時驟然翻轉,顯出了背面早就銘刻下的一列模糊字跡,那一列字跡原本僅有最前頭的‘敕令’二字最為清晰,但此時隨著黃天法旨驟然‘轉身’,敕令二字之后的內容也跟著凸顯了出來!
‘敕令天公將軍列殿陛前!’
那一列凸顯出的‘敕令文字’,在此時如銅汁鐵水般從黃天法旨之上滾落!
片片龍鱗滾落黃天法旨,聚集成一道被斬斷的龍臂——那道原屬于雷祖的、被封于黃天法旨之中的龍臂,一脫離黃天法旨,便散發出強烈的死寂、破滅、毀壞一切的氣息!
而在此時,蘇午渾身裂縫之中,有黃金鮮血流淌而出。
黃金血液崩解作大團大團的金氣,向上升舉,包裹住了那道雷祖龍臂,包裹住了天蓬法詔、黃天道韻、黑律道韻——
又一道符箓在此時從蘇午身上飛轉而出!
‘北帝伏魔神呪殺鬼秘箓’!
這道根屬于‘原始北帝’——‘背陰大帝’廟系之下的神妙符箓,亦在剎那間投入了那一團金氣當中!
金氣時聚時散,始終混成一團。
這一團金氣里,隱有云芨符箓、正氣符文字飄聚。
它們偶有顯現——代表‘背陰’名號的云芨文字居于諸般翻轉的云芨符箓中央,始終未有移動!
伴隨著那團金氣包容了諸多法詔、符箓、道韻,最頂上的‘黃天法旨’倏忽隱去,而斜靠著山壁宛若死去一般的蘇午,在此時睜開了眼睛!
釧寶兒陡然看見那位神靈睜開眼睛,她心里猛地顫了一下!
轟隆!
整道太行山脈,重巒疊嶂無數,都在此時猛地顫抖了一下!
轟隆!
整片昏冥蒼穹,雷聲滾滾鋪張,亦在這個瞬間群雷消寂,大片大片紫氣翻騰著,匯上天穹,這浩浩紫氣籠罩于太行群山,向東蔓延,遮蔽過直隸、魯豫晉數省之地!
“神真現世,黃天黑地。
圣人顯世,紫氣東來。
妖星降世,云催紫薇。”
紫禁城內,康熙皇帝雙手按在一道石砌欄桿之上,仰頭看著那催傾蒼穹,壓過自己身處禁宮的大片紫云,眼神里滿是刺骨的寒冷。
在他身后,諸多太監宮女跪倒一地。
相比于數年以前,如今的康熙皇帝,更顯老邁,面上皮膚松弛,斑斑點點遍布整張臉孔,腮皮一層層耷拉在下巴兩邊。
而他扶著欄桿的那一雙手,在此時卻未生出一絲皺紋,看起來像是一個健壯青年人的雙手,只是那雙手臂,白得透明——不似真實之肉身!
他收回看向紫云催傾的蒼穹的目光,低沉道:“紫云壓過禁宮,催傾紫薇帝星,這是有妖孽出世,要禍亂朕的大清!”
康熙轉回頭去,目光看著死死低著腦袋的隨侍太監,又道:“是太行山中的那個人出來了?”
“回稟陛下!
奴才新得的消息,太行山中又開始地震了。
——數月以前那山里就震動過一回,如今震動得愈發頻繁,怕就是那個人、那個人要出世了!”隨侍太監顫聲回答。
聽到他的話,康熙面上反而露出一抹笑容:“若正常從‘死’中轉‘活’,沒有百年乃至數百年歲月,根本不能成行。
這才過去幾年,他便不得不出世……
看來大秦教那些洋人,倒也做出了一些實事。
這是好事!
就讓他再得意一陣子!
多派些八旗軍去,配合那些洋人,這一次務必要將此賊挫骨揚灰,斷絕其活命的機會!”
“嗻!”
轟隆!
紫氣漫卷蒼穹,遮蔽了蒼穹一剎那,便即消散而去。
太行諸山頂上天空,依舊一片昏冥。
那方才被遮蔽去的滾滾雷霆,亦于此時蓄勢而發,將蒼穹與群山都映照得慘白一片!
蒼白山巒之間,人頭滾滾如潮!
而那些人頭背后連著的一道道鎖頭,交織在群山之間,共分作九股,聚集向了九個方向——每一個方向的盡頭,皆有一個穿著黑袍子的洋道士,領著諸多大秦教道士,朝著蘇午所在的那座山洞聚集!
轟隆!
慘白雷光下!
人間猶如鬼蜮!
滾滾雷聲中,無數人頭聚集于某座山頭之上,一黑須黑衫的中年道士,帶著一中年女冠,在七八個年輕道士的簇擁下,在那人頭大潮之中左沖右突。
那黑須道士背上還背著一個五六歲的童子。
童子扎著兩個沖天鬏,趴伏在中年道士背上,看著四周烏泱泱一片撲咬而來的人頭,眼睛里卻沒有多少恐懼,反而滿是好奇之色。
中年道士一手并成劍指,一手端起黃銅法劍,乃以劍指抹過黃銅法劍,隨后以掌托劍柄,口中念念有詞:“乾卦:九五!
飛龍在天!”
他口中言語聲一落,那柄被他托在掌中的法劍乍然間顫抖起來。
伴隨著法劍劇烈顫抖,一種玄之又玄的意蘊縈繞于法劍之上,黃銅鑄造的法劍上,彌生出片片金鱗,在眨眼間似化作了一道長滿鱗片的劍光,劍光一抖,突入人頭大潮之中——
無數人頭在這細鱗劍光環繞一圈之后,盡被刷落!
中年女冠看著身旁黑須道士運使法劍,刷落諸多人頭,她抿嘴一笑,一叢叢黑發便自她兩鬢間垂墜而下,乍然間長作數十丈長!
散發著寒冽詭韻的黑發,朝四面八方鋪散,將山頭上聚集而來的眾多人頭,統統貫串了起來!
黑須道士見狀收回了法劍,有些無奈地看了女冠一眼,道:“駕馭厲詭的手段,終究不是大道,師妹,你過于依賴厲詭的力量了。
修行自身,塑造金丹,這才是咱們的根本!”
那女冠聞言白了黑須道士一眼:“我與你情形又有不同。
當初小真人助我容納此詭之時,便已將此詭摶成金丹,栽種于我的丹田之內——我今時縱想塑造金丹,也是修行無門了。
莫要拿你教訓弟子的那一套來教訓我!”
女冠駁了黑須道士幾句,言語里倒也沒多少斥責的意味,反而撒嬌的意思更多一些。
周圍群道聽得中年女冠所言,盡皆繃著臉,一個個將面龐憋得通紅,不敢在此時笑出聲來。
黑須道士看了眼周圍諸弟子們,訥訥片刻,才訕笑著道:“這怎么能是教訓呢,丹田之內已有金丹,也是可以另辟蹊徑,修持丹法的……
算了,不說這些了。
今下紫氣盈天,太行山震動,與那位道兄必然關聯極深。
我們數月前就因太行山震動而輾轉至此,在此間蟄伏了下來,當時雖然未能見得道兄真面,未有得到關于道兄的任何消息,但逢上今時這般異相,也算不虛此行。
滿清妖人封鎖太行諸山,在此間設下種種殺陣,必是要壞道兄的修行——貧道也打聽來許多消息,據說道兄那般轉死為生,不經歷數百年歲月根本不能競得全功,若他被這些妖人壞了修行,今次提前出世,總是一件壞事,我們……”
“我們此番,便是為了確保最壞情況發生之時,我們能尋得小真人影蹤,助他一臂之力!
不要叫他陷入到滿清妖人的圍堵當中!”中年女冠瞥了黑須道士一眼,打斷了黑須道士的啰嗦,直接做了最后總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