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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23、玄門都領袖

  于玄宗皇帝身周站立的諸僧道,原本老神在在的模樣盡皆蕩然無存,他們不自覺挺直了身軀,如玄宗一般瞇眼去瞧徐徐走進的蘇午——

  僧人見到佛陀,于是低誦佛號。

  羽士得見祖師,于是避過目光,再不敢看那道身影!

  李隆基收回目光,看向左右諸僧道,他看到周圍諸僧道面上神色之時,面上登時露出了笑意,張臂迎向邁步走來的蘇午:“先前金剛智大師稱他遇到一位佛法修行比他更高、道門修為同樣不弱的高人之時,朕并不相信。

  而今親眼看到閣下,朕卻知金剛智大師所言非虛!”

  玄宗皇帝扶起了作勢欲要下拜行禮的蘇午,看向蘇午的眼神愈發滿意:“閣下而今壽數幾何?

  能以此般青年人之相臨于世間,莫非是駐顏有術?更或是返老還童?”

  他方才目見蘇午氣息之強盛,便是身邊群道諸僧,亦難有可以比擬者,再見蘇午樣貌看起來如此年輕而英偉,內心不覺間將蘇午當作了那種修行百載駐顏有術,常以青年人、少年人面目行走天下的大能力者。

  蘇午聞言,也未有遲疑甚么,坦然點頭:“陛下慧眼如炬,我于山野間潛修,至今已有數百余年了。”

  若真以在模擬器中度過的光陰相論,他而今壽數縱沒有五百載,亦得有二三百載了。

  “竟已修行有數百載了。”哪怕玄宗皇帝心中隱有預料,聞聽蘇午所言,亦不免吃了一驚,“我聞金剛智所言,稱閣下佛道二門并修,修行精深不弱當世道門宗師、佛門大德。

  不知閣下師承何派,尊師名諱?”

  蘇午神色平靜,向玄宗皇帝說道:“我一路修行而來,師承眾多,然若追究根本,其實不過是‘師法三清,根同燧皇,仿效佛陀’而已。”

  此言一落,頓時激起千層浪!

  殿中諸羽士僧侶盡皆皺緊眉頭,盯住了那神色淡淡的青年人。

  先前三言兩語噎得大腦袋僧侶說不出話來、名作‘王據’的白發老道抬眼看了看蘇午,緩聲道:“我雖不能看出閣下修行根腳,今下倒是看出了閣下好大的口氣——

  師法三清……閣下莫非親得原天祖師授法?”

  玄宗皇帝亦將目光投向蘇午,他面含笑意,等候著蘇午的回答。蘇午迎著一眾羽士隱有敵意的目光,開聲道:“在下親見三清,修成‘諸生輪回’之法,可將群生投入輪回之中,生生死死,無休無止。”

  “諸生輪回?!”

  王據皺起了眉頭。

  對方語氣平淡而篤定,竟像是真有其事一般,此般態度叫王據也捉摸不定蘇午所言真假,一時沒了聲音。

  他們道門中人,其實最知‘原天祖師’‘三清’的根腳,但此種隱秘實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,恐會招惹災禍于道門,正因為這‘不能說的秘密’,反倒讓群道反駁蘇午的話也沒了力道。

  群道低眉垂目,沉吟不語。

  玄宗皇帝靜觀當下場景,‘三清之秘’亦遮瞞不住他的眼睛,他今下因此反倒更好奇當下這位青年人的‘諸生輪回’,究竟是何等法門?

  是真有此般法門?

  還是對方在‘扯虎皮拉大旗’?

  那大腦袋和尚見群道偃旗息鼓,他反倒高揚起頭顱,來了氣勢,盯著蘇午直言道:“閣下仿效佛陀,不知可有甚么成就?”

  “也成‘八識心王’。”蘇午答應一聲。

  大腦袋和尚‘法智’神色一肅,眉心浮現一朵燦金蓮臺,雙手合十道:“請指教!”

  那燦金蓮臺自大和尚眉心滴溜溜翩轉而出,剎那間搖顫滿殿燭光,朝著蘇午覆壓而來!

  蘇午抬起眼簾,卻沒有甚么動作。

  ——玄宗皇帝在此時一拂袖,那金蓮剎那退轉,被隱隱赤龍趾爪打回了法智的額頂!

  “朕這里卻不是你們斗法的場所。”玄宗皇帝瞥了法智一眼,法智躬身告罪,皇帝隨后轉臉看向蘇午,仍是滿臉笑容,他拉著蘇午到了御座之前,轉而與在場諸僧道說道,“不過真傳假傳,亦需斗個分明!”

  諸僧道聞言齊齊挑眉,將目光投向圣人。

  圣人道:“朕欲治天下詭,廣收天下奇人異士于長安,此諸多身負高深本領的能人,若不能分出個上下層次來,想來他們也安生不了,卻不能為朕所用,為朕前驅,治天下詭。

  是以,朕欲立‘玄門’,網羅諸般法脈,一應僧道于玄門當中。

  乃以斗法高低,勝負于否,確立群賢排位序次,在諸多斗法之中,盡皆勝出者,可為‘玄門都領袖’,領袖諸法脈,治天下詭!

  諸卿以為如何?”

  群道諸僧目光流轉,在場即有稍顯年輕些的僧侶站出來,向玄宗皇帝行禮以后道:“若諸脈相互爭斗,斗法之中,難免有所死傷,如此爭斗到了最后,雖能擇出最終勝出者,只怕天下玄門能人也已死傷大半,不堪一用。

  屆時,又該如何應對?”

  “諸法脈內部自行決出魁首,諸道魁佛魁相互斗法即可,法脈弟子若無意,不需參與此般斗法中來。

  朕給予佛道二門各五個魁首之位。

  其余諸民間法脈,皆只有一個魁首尊位。

  如何?”玄宗皇帝顯然對此早有考量,他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構想,此亦是這次‘天下斗法大會’的最核心規則。

  一背劍八字須的青衣羽士與其余諸道交換過目光,最終向圣人回應道:“如此……臣葉法善代茅山宗承圣人旨意,愿入試。”

  “臣王據代‘化龍派’承圣人執意,愿入試。”

  “律宗愿入試。”

  “禪宗愿入試。”

  在場諸僧道眼中精光閃閃,顯然已對玄宗皇帝的提議動了心思。而今若能博得天下玄門領袖之位,不僅能使自身聲名大漲,更能令自身背后道派受益無窮,更不提‘玄門都領袖’的實際權柄,可以調動的種種資源,足以令法脈大興!

  玄宗皇帝在此時將目光投向蘇午,笑著道:“朕亦給予閣下一個魁首之位,不知閣下欲代哪座法脈參與此次斗法?”

  “愿代‘灶王神教’參與此次斗法。”蘇午道。

  他早有向當今皇帝建言,整合天下玄門力量,治天下詭之心——未想到玄宗皇帝與他不謀而合,首先提出了‘玄門’的構想。

  縱使玄宗皇帝興設‘玄門’之心思不純,有借機平衡佛道二門勢力之意,其今時見得蘇午以后,甚至有了以蘇午作‘刀’來殺一殺佛道二門銳氣的心思——但蘇午卻并不在意,替玄宗皇帝當一回刀子也沒甚么,只要能叫自己離‘天下無詭’的構想更進一步,那便完全值得。

  “灶王神教……”

  玄宗皇帝、諸僧道聽得蘇午所言,一時沉吟。

  化龍派羽士‘王據’皺眉道:“灶王神教行蹤不定,教派內部組織松散,整個灶王神教,分作諸大正脈、無數支脈,有時三五人亦能成為灶王神教中的一道支脈。

  此教派并無所謂明面上的‘教主’……”

  老道抬目看著蘇午,眼神微妙:“你以灶王神教法脈魁首之名,參與此次斗法之中,不知其他灶神法脈可答應?”

  “如若他們不愿答應,便讓他們來找我就是。”蘇午道。

  王據笑著搖了搖頭,未再多說。

  “好。

  明日與群臣擬定細節以后,朕傳詔天下,令諸州縣大城之中,張貼‘玄門榜’,明示諸脈魁首序次。

  此后凡有斗法之舉,皆由‘不良人’記錄在案。

  于斗法中獲勝者,則在玄門榜上記一籌。

  如此,自放榜之日起,百日以后止,能在玄門榜上位列第一者,自然成為玄門都領袖,總理諸脈。

  這樣張榜于天下各地,天下灶王神教諸般支脈正脈,想來亦必知閣下代灶王神教作法脈魁首之事,他們自會主動來尋閣下。”玄宗皇帝笑著道。

  “這樣正好。”蘇午絲毫不覺得自己掉入局中,甚是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。

  他這般神色,反倒叫圣人面上笑意微微收斂。

  四下諸僧群道眼神幽微,各有不同心思。

  此所謂‘玄門榜’一放出去,不會驚擾天下尋常百姓的生活,但必會在潛藏于暗處、顯露在明處的諸般法脈之間,引起一場驚濤駭浪?

  自明日放榜之后開始,誰人不想一入‘玄門榜’?

  誰人不想成那‘玄門都領袖’?!

  玄門榜上,光鮮璀璨。

  玄門榜下,血雨腥風——已然可以預見!

  圣人議定諸事,已經心滿意足,角落里侍候的太監將圣人言行盡皆記錄了下來,留待明日呈貢于圣人面前,由圣人再加潤色修改以后,即可成為明日朝政上,群臣百官的議題。

  在當下時代,圣人的權柄雖有各方掣肘,但依舊無以復加。

  今下圣人已生此心,其一力推動此事進展,群臣亦無從阻撓甚么——更何況,這是利益天下的好事,群臣又有甚么理由阻止?

  開元五年,正是英明君主一展宏圖之時。

  “而今也該一窺此物究竟了。”玄宗皇帝抬手一指殿中擺放的等人高羊脂美玉,笑著向蘇午問道,“不知閣下能否為我解惑?

  此物究竟暗蘊甚么玄機?”

  蘇午聞聲看向那殿中的羊脂白玉,他眉心豎眼無聲息張開來,映照在那塊神玉之上——猶如脂膏一般的美玉之內,在這瞬間,于故始祭目之中似乎映照出許多陰影,那些殘缺的、尸塊一般的陰影徐徐拼湊聚合,剎那間化成了披散齊腰長發的孕婦尸形!

  此‘孕婦尸形’只有蘇午一人能夠觀見。

  在場眾人只能看到,隨著蘇午目視向那塊吐蕃神玉,殿中明燭燈火剎那熄滅盡!

  群僧諸道的性意皆有一剎那的寂暗!

  他們神色凜然,一瞬間步伐齊動,盡將圣人護持在中央!

  殿前侍衛著甲持劍,大步奔入殿中,更在諸僧群道之外圍拱起鐵桶般的層層防御戰陣!

  而玄宗皇帝神色好奇地看向殿中那塊吐蕃神玉。

  吐蕃神玉在蘇午眼中呈現的‘魯母相’,一息間消斂了去,緊跟著,羊脂白玉真如羊油脂膏般‘融化’了,融化成如水乳般的白光,一層層在殿中匯集成一朵十二瓣蓮花——

  蓮花開盡,兩道女子形影從中娉婷走出,走近了蘇午身畔。

  而那蓮花飄飄悠悠,飄出宮門外——

  宮殿屋脊上,一尊尊脊獸展開扭曲而恐怖的陰影,瞬間漆刷過大片天幕,抓攝向那飄飄悠悠的十二品蓮花!

  石尊翁仲展開身形,化作形象猙獰的鬼神,齊張諸道臂膀,從大地上捧握向天中央盛放光明的蓮臺!

  諸僧群道各施手段,盡追索向躲過翁仲神靈、脊獸神靈的白玉蓮花!

  那蓮花一息轉出宮城,掠過長安諸坊上空,下一剎就臨于大雁塔上,在大雁塔頂消失無蹤!

  蘇午眉心故始祭目徐徐合攏,他向走近自己身畔的丹加與卓瑪尊勝使了個眼色,示意二者莫要出聲。

  滿眼欣喜,一身綠色衣裙的丹加抿著唇角,向蘇午合十行禮,未有作聲。

  卓瑪尊勝垂下頭去,亦領會了蘇午的意思,保持了沉默。

  蘇午回想著方才玉中顯現的‘魯母相’,心中微生寒意——先前羊脂白玉中的魯母相只有他一人能夠看見,這倒不如說是魯母在變相地與他一個人‘打招呼’,‘魯母’在當下,已有復蘇之相!

  他轉回身去,看向玄宗皇帝及諸僧道。

  羽士們神色平淡,眼中光芒隱隱。

  僧侶們垂頭合十雙手,盡皆沉默不語。

  而玄宗皇帝臉色沉凝,其看了看從玉中顯生,繼而臨近蘇午身畔的丹加與卓瑪尊勝,便將目光投向蘇午,不作言語。

  蘇午領著丹加、卓瑪尊勝二女,向玄宗皇帝躬身行禮:“吐蕃神玉之中,封藏有我的兩位故人。

  此二人為我之門徒。

  但那神玉另被吐蕃本生恐怖厲詭染污了,今時,那般厲詭已在大唐栽下根種,意圖于此間蘇生。”

  蘇午話音未落,那出身茅山宗的‘葉法善’揚聲道:“方才玉融作十二品蓮花,那朵蓮花,正栽種在了大雁塔內。

  大雁塔下,恐有鬼祟滋生!

  陛下,臣請拆毀大雁塔,徹查其中秘辛!”

  “陛下……”大腦袋僧侶‘法智’聲音微顫。

  但玄宗皇帝卻看也不看諸僧侶,他點了點頭:“查!”

  法智垂下頭去,臉色微微泛白。

  ‘大雁塔’對于今時佛門而言,無疑是一面旗幟,若在道門組織之下,將大雁塔拆毀,對于佛門聲望的打擊,必將無以復加!

  然而法智今時卻無法也不敢阻撓玄宗皇帝的決定。

  他伴隨圣人多年,更知圣人,對于那位‘則天大成圣后’……那位女皇帝的忌憚!

  哪怕對方已經龍馭賓天,亦不能減損玄宗皇帝心中忌憚半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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