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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99、易道二十四卦

  蘇午所問,直接切中了問題關竅。

  老翁聽到他的提問,面上就露出了贊許的笑意,道:“以老朽來看,萬事萬物并不獨仰賴蒼天才能得以發展,而一切的道理,都可以稱作是‘教化之道’,都是人道變化。

  既然萬事萬物不是圍著蒼天運轉發展的,那么它們就必定有各自的運轉規律啊。譬如太陽東升西墜;

  譬如石塊不論被拋得多高多遠,最終一定會落向大地;

  譬如人有生老病死,草木有榮枯往復。

  而老朽覺得,這所謂的‘占卜’,其實正需要占卜之人能夠了解萬事萬物的發展規律,在萬事萬物本來的發展規律之上,加以人自身的教化,這才是占卜的正確方法啊。

  老朽依照‘伏羲八卦’的變化,綜合自己觀察而來的萬事萬物發展規律,至今又演變出了二十四卦。

  此二十四卦,在不同的環境之下,配合上卜卦者自身的理解,以及對事物規律的‘教化’,雖然未必能保證卜卦者時刻正確,但至少可以保證卜卦者完全無錯。

  這樣就可以初步與天爭奪‘占卜’的權柄了啊。”

  時刻正確與完全無錯,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。

  無錯并不代表一定正確,只要無錯,便至少可以立于不敗之地了。

  蘇午對老翁總結出的那二十四卦甚為好奇,此二十四卦,應當就是文王六十四卦的最初雛形。

  但這畢竟是老翁自身修行領悟得來,他縱然好奇,也不能貿然向對方求取。

  是以,蘇午一時沒有出聲。

  但那老翁看著蘇午,卻笑了起來,主動向他問道:“老朽觀你如今深陷局中,像是一頭猛獸落進了遍布尖刺的陷坑里,又如蠅蟲投入蛛網之中,你能看清眼前的形勢,卻無能照見身外的大局。

  看似仍有前路可走,但前路到頭,未必就能破開那張網,走出局中啊。

  我這二十四卦,應當對你有用。

  你愿意學嗎?”

  蘇午神色一怔。

  老翁所言,完全切中了他今下面臨的困局。

  他知道自己五臟缺失、人道、地相雙輪不存,不知所蹤,更明白如今自己陷入了想爾設下的局中,但如今卻毫無辦法去搜尋五臟與人道、地相雙輪的影跡,今隨入殷都之內,對前事依舊一籌莫展,不知從何處破局。

  “我與您素未謀面,您為何愿意將自身心血絕學傳我?”蘇午神色認真地向老翁問道。

  “原因其實顯而易見啊。”老翁捋須而笑,“獨我一人,莫非能徹底取天而代之,使人道徹底包容天道嗎?

  乃至我往后子嗣萬千,便能促成此事嗎?

  只姬氏一脈,周國萬眾,做不成此事。

  人道教化,自然需要天下人都參與進來,共同建設,才能讓它徹底變得完整,最終取天而代之啊。

  而你看起來頗為與眾不同,就像一顆明珠一樣,即便淪落泥漿,依舊熠熠生輝,我要傳授所學,自然非你這樣的人不可啊。”

  說到這里,老翁頓了頓,他仔細地打量了蘇午一陣,而后才道:“而且,老朽看你身上同樣有‘易道’的痕跡殘留,老朽正是因為從你身上感應到了‘易’的氣息,所以才主動走來結交啊。

  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的易道氣息從何而來,但既然你我相逢,不正更說明了易理變化之妙么?”

  自己身上竟有易道氣息留存?

  蘇午聞聲微微一愣,下個剎那就反應了過來。

  ‘昌’從他身上感應到的‘易道氣息’、‘易理變化’,應該正來源于如今歸于他體內愈發膨脹壯大的‘天道之輪’,組成他體魄三根本之一的‘天道之輪’,將諸多厲詭、天理神韻混成一爐,而昌自他身上發現的易道氣息,應該就來自于鑄煉成天道之輪的那一縷縷‘天理神韻’!

  天理神韻的根源,是周文王易道教化的結果?

  更或者是,天理神韻其實是蒼天竊奪了文王六十四卦易道變化的成果?

 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,如今若能從周文王處習得‘易道’,他便可以對自身體內的‘天道之輪’正本清源,將之納入人道教化、易理變化之中了!

  “您所說自我身上感應到的易道氣息,應當是此種神韻。”如今已然窮追至瀕臨故始源頭、人道起源之時,此間遇到的每一個英雄人物,都在人道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,面對他們,蘇午亦沒有藏私遮瞞的意思——他今下亦不需去刻意遮瞞甚么了,他與昌言語著,心念轉動間,體魄深處天道輪徐徐運轉,一縷天理神韻纏繞在了他的指間。

  那在尋常人眼中根本空無一物的天理神韻,在蘇午與昌的眼中,卻是如此璀璨奪目。

  昌伸手從蘇午指間接引來那一縷若游龍般的天理神韻,他神色迷惘,而后恍然。

  迷惘的是,這般天理神韻,明明與他的易道變化有至深淵源,但他卻并不記得,自己從前何時將這易道變化傳授于天了。

  而且,這一縷天理神韻之中的易道變化,比之他的易道更為精細。

  他列出了‘周易’的總綱,指明了易道的變化方向,而當下這縷天理神韻,應當是總綱之下被填充詳實的那部分內容,是易道具體化的某一線變化!

  令他恍然大悟的是,這由他所出,與他淵源至深的易道變化,其實并不曾‘不脛而走’。

  它之所以出現在‘午’這樣一個昌從前素未謀面者的人手中,根本原因在‘午’身上!

  “這一縷易道變化,卻讓老朽感覺到了歲月的更替。”昌抬起頭,將那一縷天理神韻歸還給了蘇午。老者定定地看著蘇午,道,“你是……后來者?”

  蘇午心頭一跳。

  他還未有開口作答,昌已然繼續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啊……老朽看你明明已經身在局中,卻又好像不在局中一樣。

  你與我們所處的世界格格不入,但又深深陷進了這重世界當中。

  那樣能以一重世界做陷阱的神靈,難道就是蒼天本身嗎?

  后來者,也終于明白了‘天’的兇險嗎?”

  蘇午無言點頭。

  老者卻長舒了一口氣,姿態變得放松了許多:“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,能在還活著的時候,得到后來者傳來的消息,這真是一種幸運啊。

  知道后世還有人活著,我已經心滿意足了。

  其他的種種,我不會多問——井下與井上是兩重世界,我們這樣身在井下的人,長得再如何高大,也終究難以突破井口的限制,爬到井外去。老朽不能幫你討伐你在井外的敵人,但你如今落在了井里,我總可以幫你一把的。

  我教你‘易道變化’,你學不學啊?

  學會了,你的目光應能突破這口井,看見井外敵人為你做的這重局了。”

  “請您教我!”

  老翁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,蘇午自然再無猶豫,當即向老翁拜倒,叩首回答道。

  隨后,二人依舊席地而坐。

  渠也守在二人之旁。

  昌從身上衣袋里拿出八塊龜甲,一一遞給了蘇午,并向蘇午解釋龜甲上的圖案:“此為乾卦,此為坤卦……”

  “人祖伏羲不知以何辦法,鎖定了‘蒼天’的根本,自此創下‘先天八卦’,這八卦之中,就包含了天道變化的根本規律,以此為根基,才能創演‘易道’,使八卦交相變化……”

  老翁向蘇午細細講解著伏羲先天八卦,亦并不在意渠于一旁偷聽。

  然而渠哪怕耗盡神思,最終也只從老翁這里聽懂了‘坎卦’之中的其中一卦變化而已。

  至于后來,哪怕老翁講得再細致,他再如何支棱起耳朵,打起精神來聽,都完全無法將老翁所說的話記在心里,一句話從左耳朵進去,便自右耳朵流了出來,未曾在他心里存下半分痕跡。

  他由此恍然大悟。

  ——傳聞‘天臣儺’能承接‘蒼天’,使蒼天附會自身,而于人間降臨。

  蒼天包容的道理、神妙何其廣大?是以天臣儺承接了蒼天之后,再回轉自心之時,身上就會殘留一些蒼天的神妙。

  他們身上遺留的神妙愈多,便愈說明他們天資之高。

  反之,則也說明了天臣儺稟賦太差,不能使得蒼天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神妙。

  如今那位老翁向主人傳授的‘易道’,應是如蒼天之道一般偉大的‘道法’,也只有主人這樣的人,才能完整承接老翁傾囊相授的易道變化,而自身哪怕只是得到坎卦之中的一重變化,余生也可以受用不盡了!

  一念至此,渠內心不僅不覺得受挫,反而甚為歡喜。

  入寶山空手而歸者從來很多,他能從寶山里撿回來一塊金子,已經彌足珍貴,應當滿足了!

  “易道運用,自最初‘借天勢而順人力’,至以后‘化天力而匯人力’,乃至最終‘以人力教化天力,使二者同歸于易道’,便是一個循序而進的過程。

  只不過,因為有了人祖開創的先天八卦,第一步‘借天勢而順人力’,方能應運而生。

  有其一,自有其二其三,乃至百千萬無有窮盡……”

  酒攤上的客人來去了數撥,蘇午三人身前酒盞里的酒漿喝盡了又被滿上,直至夕陽斜落下城郭,遠天一片紅彤彤色彩被黑暗逐漸遮蓋的時候,昌的傳授終于告一段落。

  “遇上好學生,也是好老師的幸運。”昌心滿意足地與蘇午說道,“老朽現在只從先天八卦之中演化出了這二十四卦,易道變化之妙,并沒有沒有完全被這二十四卦挖掘出來。

  應有六十四卦,才能真正體現‘易道’之妙。

  不過,你現在只學會這二十四卦,也已經足用了。以后我們如果還有機會碰面,我再將領悟出來的剩余諸卦傳給你。”

  “是。”蘇午答應了一聲,看著昌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身來,他亦跟著站起身,向昌問道,“您從遙遠的周國至于殷都,一定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在這里完成吧?

  我聽聞周國方伯長子‘考’被商王的軍隊押解到了殷都,成為人質。

  您來這里,是為‘考’而來嗎?”

  老翁聞聲點了點頭,道:“考就是我的兒子,雖然商軍強大,非如今的周國可以匹敵,我不得不獻出自己的長子,以平息大王的怒火,暫緩兵戈。

  但作為父親,又怎能看到兒子在牢籠里遭受欺負而無動于衷呢?

  所以我如今前往大商的國都,就是為了營救考。

  ——我又不只是考一人的父親,更是周國的方伯,須為周人負責,不能將他們卷入到這場爭斗之中,所以我獨自一人前來殷都,若我為營救考而身死,次子‘發’就是周國的下一任方伯。

  我之事,不會因此而牽連到周國。”

  渠聽那老翁自稱是周國方伯‘姬昌’,且是獨自一人前來營救其長子‘考’之時,他瞪大了雙眼,看向姬昌的眼神十分失望:“若您的形跡敗露,導致營救考而失敗,不僅您會死,您的長子考也會死。

  而周國也絕不可能不受牽連。

  您是周國的方伯,素有賢德之名,連我們的部族‘葛長’都已去投奔您的國家了,可您作為國主,怎能如此任性作為,為一人之得失而陷周國,乃至周國的諸多盟國于不顧?”

  蘇午瞥了渠一眼,笑道:“九國方伯之子,皆質于殷都。

  而今若對九國質子不聞不問,周方伯之賢名染上污穢,而商王若有英斷,必行離間之策,使九國內亂,剪除周國羽翼,而后威逼周國,迫使周國驅虎吞狼,徹底使周自絕于天下人。

  這般情況之下,依渠來看,考等九國質子,是救還是不救呢?

  救,該如何救?

  不救,便必陷自身于被動之地,屆時又該如何應對商王接下來的謀劃?”

  渠臉色茫然搖頭。

  他又不是周國方伯,怎會知道今時怎樣應對正確?

  不過周國方伯已然到了殷都,其已然做出了應對——這般應對,看主人的神色,莫非是對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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