遍身漆黑,唯獨雙目之中火焰螺紋狂烈鮮艷的燧皇身影,似要從那燃燒的此岸群峰中站立而起——
他眼中瘋狂轉動的火焰螺紋,一瞬間擴張出了眼眶,充塞于天地之間,鋪滿了宇宙洪荒!
兩重火焰螺紋之內,好似又蘊藏著另一重火海世界!
在那無邊黑火熊烈噴薄的世界里,像是有幾道微小的人影隨火焰微微搖曳著,蘇午極目遠眺——通過那兩重火焰螺紋化作的世界窗口,他看到其后火海世界中幾道熟悉的身影。
李珠兒、李青苗、李虎、李秀秀、大青騾……
「師兄……」
蘇午聽到他們歡喜雀躍的聲音,看到他們朝著自己不斷搖晃的手掌——李青苗、李虎等灶班同門,自于唐時蘇醒以后,便被蘇午分享了對于人初大灶的感知,他們行走天下各地,尋找人初大灶的蹤跡。
如今,他們也終于找到了人初大灶,找到了李珠兒,亦找到了燧皇!
除了蘇午自身與師父,灶班所有人盡已匯集在燧皇雙目所化的那一重火海世界之中了!
那重火海世界,又在何處?
在此岸之上?
還是……
轟轟轟!
兩重火焰螺紋聚集成一輪,它耀發出盛烈的金紅火光,點燃了整個蒼穹!
而那聳立于元河大海之上的此岸群峰,繚繞其上的漆黑焰流盡數涌向了蘇午頭頂故始社稷大鼎,此岸群峰上跳躍的黑火就此熄滅去,群峰化作了一副被火焰熏黑的骨骼足掌。
每一根或倒塌或聳立的趾骨關節,化作了此岸的每一重山峰。
而這副巨大足掌骨骼的腳跟,淹沒在了元河河面以下——澄明空無的元河大海之下,無數彼岸倒塌者、無數溺亡者的尸骸一層層堆積,它們的尸身覆蓋住了一具漆黑的骨架!
絲絲縷縷元河根脈纏繞在那副已經消去血肉、只剩骨骼的身軀之上,徐徐吞噬它的力量,那副骨骼之上,已經沒有半分生機存在,可于元河河面之上的此岸群峰,卻正因為河底這副完整人骨的支撐,方才能始終屹立不倒!
被火焰灼燒成漆黑色的巨大骨架,仰面躺倒在元河之底,身軀之上,更有無數溺水者的尸骸重壓。
這副骨架由此至于彼,超越了許多彼岸,一直抵至所有彼岸的盡頭——那瀕臨無盡元河之盡頭的三不在之境!
燧皇的頭顱再度從元河河面下拔升而出,屹立在所有彼岸的盡頭——三不在之地!
火焰螺紋盤繞在它眉心,赫然就是真正的太陽!
它仰起頭顱,從天地盡頭朝蘇午投來一眼目光——屹立于滾滾人道潮流源頭之處的那座已經倒塌了大半、殘毀不堪的泥巴小廟外墻上,那些被火焰熏黑的火痕里,飄出了一縷縷火苗。
火苗攀附著這座只剩殘垣斷壁的小廟,將故始人廟付之一炬!
祭火將故始祭廟也獻祭了去!
而于此時,蘇午身后那道逐漸與天齊列的天柱超脫相卻又開始了飛快拔升,故始人道、元皇氣韻澆鑄于天柱超脫相之上,令那根在天地重壓之下,顫顫巍巍、搖搖晃晃的天柱越發挺拔,越發——無堅不摧!
這一刻,蘇午明白了燧皇的用意!
故始祭廟已不堪一用,無法再支撐人道再興。
不如將之付之一炬,以此作祭,助力人道再筑造出一 座新的故始祭廟來——而這座全新故始祭廟的重建,便自他的天柱超脫相開始!
嗡——
蘇午把手一招,聳立于他身后、宛若烏金鑄就的天柱超脫相,便陡然落回他手中,化作一根鐵棒!
他一手圈攬起萬眾蒼生,一手猛然揮動這根鐵棒——
以此完人氣韻引攝人道潮流,發出了撼天動地的一擊!
元河大海泛起巨浪,照著蘇午澆潑而下——而蘇午一棒迎上,竟將那翻天巨浪掃飛了出去,震了個粉碎!
所有渺渺空無氣韻,盡被天柱超脫氣象定住,不能濺落于眾生身上一絲一毫!
轟轟轟!
乘游于煌煌人道之中、如同天舟巨船一般的一道道強壯手臂,競相抓住了那即便燃盡了火焰,依舊高聳于元河河面之上的此岸群峰,隨蘇午一念而動,所有手臂撿起、打撈起元河河面上的一塊塊燧皇骨骼,將之堆送到了蘇午眼前,在蘇午身前,重新堆砌成一座座山峰!
他將懷中圈攬的眾生,盡數投向群峰之上,隨后一口將故始社稷大鼎吞下,張臂扛起了群山,朝著那聳立著一輪太陽——燧皇頭顱的天地世界盡頭拔步而去——
元河大海之上,一艘艘彼岸之舟、一道道彼岸洲陸,盡被扛著群山的蘇午邁步越過!
他雙腳踩落于元河河面上,周身盤繞的熊烈氣韻之中,元河根脈游絲亦愈來愈多!
轟隆!轟隆!轟隆!
元河大海在他身后翻騰起一道道巨浪,層層疊疊蓋壓向他的身軀!
這個瞬間,蘇午肩后猛然又長出一雙手臂來,雙臂抓持著天柱超脫相,一棒就將那層層疊疊而來的巨浪盡數掃滅!
游曳于宇宙之間,盤繞天地洪荒的一叢叢天根,在元河之上盤繞成網!
置身于網中的蘇午,一瞬間迷失了方向,再不能望見那三不在之地,他肩扛群山,神色冷淡,忽將手中巨柱立起,柱礎直接洞穿了元河河面,深扎于元河之底,而他自身踩踏于柱頂之上,隨天柱拔升,而向上拔升,直至臨近那無盡天根編織的一張巨網之頂!
紫紅天根交織的巨網,變作了一道遮天蔽日的掌印!
三清盤坐于掌印之中,隨那通天徹地的一掌,被大天裹挾著,要將蘇午摧滅當場!
轟轟轟!
日月星辰隨巨掌層層壓下而不斷崩毀!
大天遍布宇宙虛空,元河各處,它分化萬千,以一只手掌裹挾三清,摧滅蘇午,又化作側臥于元河盡頭的一道朦朧人影,攔住了從元河盡頭鋪壓而下的薪火太陽!
「不破滅這片元河大海,便將永遠于此上掙扎,不能真正與大天相爭!」
蘇午的心臟瘋狂跳動著!
他仰頭看向那如同鐵幕一般向下不斷壓落的大天掌印,而三清本身,隨著它如今境界的跌落,也不過成為了大天的掌紋!
沖天而起的天柱超脫相在大天掌印蓋壓而下,又不斷向下回縮!
天地之間,元河大海翻騰不休!
一縷縷元河的根脈從元河大海之中蜿蜒而出,通過蘇午與元河若有似乎的牽扯,纏繞上了他的元根!
蘇午舉目四顧,直覺入目處處,皆是大天的恐怖形影!
燧皇遠在三不在之地的首級,亦被大天的力量隔斷,根本無法插手進大天對蘇午的圍剿之中!
他垂目看向腳下——
元河愈來愈近,元河之下,那層層疊疊的溺水之尸骸皆仰起臉,隔著河水與蘇午對視,它們眼神冰冷,大天的意志早已將浸染了它們,所以那冰冷漠然的目光,亦像是對蘇午的無聲嘲弄!
嗡——
忽然!
元河大海震顫了起來!
那被層層溺水者蓋壓在元河之底、早已纏繞上無數元河根脈的燧皇骸骨震顫了起來,一縷縷火焰竟自澄明元河之中升騰而起,引致河水沸騰,一縷縷火焰圍繞著天柱超脫相探入河底的柱礎,盤繞天柱,向上拔升!
火焰盤繞而起,竟在河面上形成了一重火焰螺紋!
燧皇在這元河之中張開了眼睛!
「呼……」
這時候,蘇午長吐出一口氣。
他卸下肩上的此岸群峰,將它們交給了盤繞而上的熊熊薪火,而他自身亦被漆黑的薪火點燃了!
人道大勢化作一柄柄巨錘,從四面八方砸擊向站立于天柱超脫相上的蘇午,將他與那根天柱鍛煉得渾如一體——這道在大天掌印蓋壓之下不斷收縮的天柱,于此時昂然向上,爆發出要將天捅破的氣勢!
被無數天根纏繞、禁錮于大天掌心里的三清,看著蘇午化為天柱,這一根巨柱,直朝自己沖擊而來!
滾滾人道潮流盤繞于巨柱之上,化作一道道人影,那些人影在巨柱周圍疊合著,好似化成了一頭巨猿!
巨猿奮起鐵棒,一棒直搗向三清!
這個瞬間,三清與那頭巨猿對視了一眼,那頭巨猿在它目下,又化作了蘇午的模樣——
此般天柱超脫之相,已有不懼大天裹挾、元河侵染的氣象!
它曾被蘇午掌握著,掃滅了一重重席卷向蘇午的元河浪潮!
雖然而今的大天,生受天柱超脫相雷霆一擊,亦不會對它本身造成太大創傷,但于三清而言,這一棒砸下來,三清本就跌退的境界,又將再次退轉——它今時已跌落至堪堪觸摸諸我歸一之境,再一次從這能觀見諸我歸一之境的層次跌落下去,與大天相互寄生的它,將徹底被大天啃食得渣都不剩!
它必須做點甚么,設法轉移這天柱一擊對本形的損傷!
但如今是大天裹挾著它,它想在大天手中掙扎出去,不受其裹挾的可能性近乎于無,它只能將轉移損傷的可能,假托于外——
三清與那揮舞天柱的巨猿相視一霎,它已洞知蘇午心意!
「叫吾看看,你的諸我歸一——」三清心意縈繞于天地之間,它衣袖震飄,一道雷霆在它心意沸騰之時,忽自其袖筒中迸射而出,如同一道利矢,疾射向了那飛身而起的巨猿!
巨猿張口咬住一道雷霆——
咔咔嚓嚓!
轟隆!轟隆!轟隆!
雷霆在蘇午所化的巨猿口中扭曲著,好似化作了一道恐怖的裂口,又一時化作人首龍身的天道之龍!
雷祖被蘇午咬在口中!
它一直未能從戰局之中逃脫,被三清圈禁在袖筒之中,于此關鍵時刻,又被三清隨手丟出來,作了一次工具!
光陰歲月化作河流,環繞雷祖徐徐流轉!
而蘇午的氣韻則于此刻,猛然侵入歲月洪流之中,他手中握持,本要砸在三清身上的那一棒,忽然間偏移了方向,砸在大天掌印之上!
鐵幕搖顫不休!
一道細微的裂痕隨此一棒落下,悄然浮現于鐵幕中間——三清借勢匯集諸我,運轉大道,將那一絲細微裂痕猛然撐開來——鐵幕之上,一剎那蛛網密布,從天蓋壓而下的掌印,瞬時分崩離析!
轟隆!
三清再度盤坐于宇宙中央,它嘴唇緊抿,天地虛空處處,卻有一張張血盆大口驟然張開,化作了一口口黑洞——黑洞瘋 狂坍縮著,將火焰螺紋中央覆護的此岸群峰囊括于其中!
它得到這來之不易的機會,要抓住機會,吞吃掉此岸群峰上散落的眾生,以此重新聚集諸我,回歸從前境界!
呼——
滾滾火焰螺紋盤繞著此岸群峰,使一切盡皆化作火焰洪流,盤繞上了那道天柱超脫相!
咔嚓!
盤繞于雷祖周身的歲月洪流一剎那沖刷而下,將蘇午與那熊熊火焰都吞沒了進去!
光陰轉動如輪,盤繞在了蘇午身周!
他的身影逆流而上,自最近的時空,向遠古的時代不斷追近!
清時,那立于輪回中央,將輪回掙開的高大身影笑著出聲:「我是飛熊,我是蘇午,我是我……」
輪回就此破碎,被那道高大身影裹挾著,匯向走過這重時空的蘇午;
明末,一道瘦削身影高舉著一團薪火,向蘇午走來,他出聲道:「我是李午,我是蘇午,我是我……」
宋元交匯之際,汪洋大海之上,雙峰并起。
一身道袍的青年人從雙峰之上拔身而起,投向蘇午的身影:「我是鼎陽,我是蘇午,我是我……」
蘇午走過這諸多時空,將諸多時空中自我的留影,盡數匯聚了起來!
那道立于元河之底,沖天而起的天柱上方,清氣蒸騰,竟有一重新天再度演化起來!
而燧皇薪火裹挾著的眾生,盡數投入了那重逐漸演化,鴻蒙未開的新天之中,跟隨蘇午的腳步,走過一重重時空!
蘇午一腳踏入大唐開元盛世之末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