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上午十點。
精英律師事務所。
姜白掃了一眼，笑著說道：“各位，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，我身旁這位，是羅飛羅律師。”
“我找大家來的目的呢，相信大家也都清楚了。”
“現在，請大家把自己的情況說一下。”
話音落。
兩對夫妻相互看了看。
秦毅舉手說道：“我先來吧，今年三月份，我老婆因為先兆流產，在愛康婦產醫院住院安胎。”
“結果因為醫生拿藥的時候沒有核對姓名，讓我老婆吃了引產藥，導致……導致我老婆流產，孩子沒保住！”
“那個混蛋醫生的名字，我一輩子都不會忘！”
秦毅握了握拳，一字一句的吐出一個名字：
“張！仁！杰！”
先兆流產跟流產是兩碼事。
流產的意思是“胚胎或者胎兒尚未具有生存能力而妊娠終止”，簡單來說就是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。
而先兆流產跟孩子沒了是不能劃等號的，其主要表現為出血，伴陣發性腹痛等。
一般情況下可以保胎治療，只有在流產不可避免時，才會終止妊娠。
而當初張樂怡的情況，還遠遠沒有達到“流產不可避免”的情況。
如果保胎治療順利，孩子多半是可以保住的。
結果就因為張仁杰的過失，孕婦誤服了引產藥，結果孩子流產了。
當時張樂怡已經是妊娠第29周，這個階段流產，對身體造成的損害是極為嚴重的，而且對渴望有個孩子的小夫妻倆的心里傷害更是無法估量。
事發過后，秦毅夫妻倆曾找醫院去討公道。
夫妻倆向法院提起過民事訴訟，結果由于證據不足敗訴了。
后來他們在網上曝光這件事，可還沒等熱度起來，視頻就被人舉報下架了。
最終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，醫院方僅僅是“出于人道主義精神”象征性的賠了五千塊。
秦毅咬牙道。
張樂怡也紅著眼睛說道：“沒錯，我的孩子不能就這樣白白沒了，還請兩位，一定幫我們，還有孩子，討回公道。”
“你們放心，他的報應馬上就要來了。”姜白重重點頭 羅大狀問道：“你們有沒有帶證據過來？”
“有有有，我帶了的。當初打官司的時候，我們就特意收集過證據，這次都帶過來了。”
說著，秦毅從文件包里往出拿東西。
“這是我老婆的病歷本，里面有張仁杰本人的簽名。”
“這是流產原因診斷報告……”
“這是出事當天醫院的排班表……”
“這是……”
“羅律師，您看這些證據夠嗎？”
秦毅看著羅大狀，忐忑的問道。
之前打的那場民事訴訟官司，就是這些證據，但最終敗訴了。
法院沒有支持他們的訴訟請求。
羅大狀自信一笑，緩緩點頭：“足夠了。”
有了這話，秦毅便放心了。
羅大狀的實力，他自然是不懷疑的。
接著是第二個受害者。
這對夫妻比秦毅和張樂怡稍微年長幾歲，都已經超過了三十歲。
男的叫錢亮，女的叫鐘丹。
去年冬天，鐘丹在愛康婦產醫院生孩子。
孩子倒是順利生下來了，也很健康，但產婦鐘丹卻被切掉了一段腸子！
孕婦在懷孕晚期，盆腔壓力會增大，局部組織也會受到壓迫，而生孩子的時候用力過大，就有可能會造成局部組織疏松，甚至直接脫出。
鐘丹就是在生孩子的時候太過用力，導致直腸脫落。
這其實算不上什么太過嚴重的情況，大多數時候都可以用手法還納進去。
哪怕情況嚴重，也可以動手術解決。
可張仁杰處理不及時，方式也不對。
直腸長時間突出外面，導致缺血壞死，最終……只能切除！
好好的腸子，就因為醫生的過失，被切掉了一截，還因此引發了一系列腸道反應和并發癥。
現在都快過去一年了，可鐘丹還是會偶爾出現大便失禁的情況，這給她的生活和心理都帶來了極大的困擾。
而張仁杰和愛康醫院對此事的態度依舊是死不認賬。
你鬧事，我有保安。
你起訴，我有律師。
你曝光，我還可以舉報視頻。
總之就是拖著賴著耗著。
一般人怎么可能跟這種大醫院耗得起？
最終只能是跟張樂怡一樣，不了了之。
“就張仁杰這種水平的庸醫，是怎么當上產科主任醫師的，而且愛康醫院為啥一直不處理他，反而保著他呢？”
姜白表達了自己的疑問。
正常來說，出了這么嚴重的醫療事故，不管是出于利益還是名譽方面的考慮，醫院都應該處理涉事醫生的。
可張仁杰卻沒有被處理，反而過得還很滋潤。
怎么想都不合理。
錢亮說道：“這個問題我知道，愛康醫院有個副院長是張仁杰的姐夫……”
“哦，原來是有靠山啊……”
姜白摩挲著下巴，似乎在思考什么。
金巧巧，張樂怡，鐘丹！
三個女人，三個受害人。
而且直接責任人都是張仁杰。
這已經滿足了醫療事故罪的構成要件！
姜白看向羅大狀問道：“怎么樣羅大狀，這事兒刑了吧？”
“嗯，就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，張仁杰這個醫療事故罪是逃不掉了。”
羅大狀笑呵呵的說道：“不過，我在調查這事兒的過程中，還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。”
“一個醫生朋友告訴我，現在醫院里使用的醫用紗布，都需要具有顯影功能，也就是說，萬一紗布被遺留在病人體內，完全可以通過儀器檢查出來。”
“可金巧巧在這次之前，曾經數次因為腹痛難忍去醫院檢查過，也做過腹部平片，卻始終沒有發現異常，診斷結果也只是顯示：腹部內密度不均，未見異常物。”
羅大狀雙眼微微一瞇，接著說道：“所以，我有理由懷疑……”
“愛康醫院的醫療器械存在質量問題！”
此話一出，在場幾人都驚了。
這事兒可比單一的醫療事故更嚴重！
醫療器械，大到核磁共振儀器，彩超儀器，小到紗布鑷子創可貼，都與每一個在醫院就診的病患息息相關。
如果醫療器械質量不過關，豈不是說每個就診人都可能面臨危險？
姜白眉頭一皺，沉聲道：“羅大狀，你的意思是，醫療器械采購這個環節出現了問題？”
“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，具體怎么回事，還得有真憑實據才能說明問題。”
羅大狀看著姜白說道：“這樣，我們分頭行動，你帶著他們去報警，我去衛健委跑一趟。”
“好。”
半小時后。
濱江區，長河街道派出所。
“沒問題，今天我保證早點下班……呃，對不起老婆，我今天可能得加班了……”
老林掛斷了電話，無奈的看著走到近前的姜白。
“小姜啊，我跟你說，最近我們這個加班太多了，再這樣下去，鐵人也扛不住啊。”
姜白自然知道老林在開玩笑。
經過這么多次案件，兩人早已經很熟悉了。
這一點，從“林警官”到“林叔”的稱呼變化上面，也足以體現。
“林叔辛苦，為人民服務嘛，鞠躬盡瘁。不過今天可不是我報案，是他們。”
說著，姜白指了指身旁幾人。
正是秦毅，張樂怡，錢亮，鐘丹以及從醫院趕來會合的李堯！
此刻幾人都有點懵。
咋感覺姜白進了派出所就跟回了家一樣。
見了警察就跟見了家人似的。
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派出所編外人員呢。
老林看向幾人，開始詢問：“你們是什么事情要來報案呢？”
“警察同志，我老婆兩個月前在愛康醫院生孩子，結果醫生把兩塊紗布遺留在我老婆肚子里，前天才在醫院里取出來……”
“警察同志，今年三月份我老婆在愛康醫院保胎，結果因為他們醫生的過失，誤服引產藥導致流產……”
“因為愛康醫院醫生的失誤，我老婆的直腸被切除了一截……”
眾人依次闡述起來。
“也就是說，你們這三起醫療事故，都發生在愛康醫院，也都是張仁杰這個醫生是吧？”
聽完了他們的講述，老林頓時皺起了眉。
把紗布遺留在產婦肚子里！
用錯藥導致孕婦流產！
處理不當導致產婦直腸壞死被迫切除！
這三個醫療事故簡直一個比一個離譜。
哪怕是只發生一起，也足以讓人震驚了，現在居然在一年內發生了三起，而且還都是同一個醫院，同一個醫生。
這發生事故的概率是不是太大了點？
沒說的，這事兒肯定得立案。
而且姜白依舊秉承著他一貫的好習慣，報警自帶證據。
什么病歷單，手術單等等。
至少基本證據都是有的。
半小時后。
姜白等人從派出所出來，手里捏著報案回執。
“姜先生，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什么？”錢亮問道。
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。
姜白微微一笑：“什么都不需要做，各回各家，安心等偵查結果。如果在這期間警方有什么需要，大家盡量配合就行。”
“好，我們會的。”
眾人點頭。
接下來就如同姜白說的，安心等消息。
愛康醫院，副院長辦公室。
“院長請放心，這事兒就是個誤會，我肯定會妥善處理的。好，好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，哎，那你忙。”
掛斷電話后。
魏景明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無比。
猛地一砸桌子。
這巨大的聲響，嚇得對面坐著的張仁杰猛地一哆嗦。
但他知道魏景明正在氣頭上，不敢多嗶嗶。
衛健委調查組針對金巧巧肚子里遺留紗布的事情，在愛康醫院里調查了一天，剛剛離開。
誰也不知道他們掌握了什么證據，調查取得什么進展。
反正這事兒至少是讓醫院上下都知道了。
就連在外地交流學習的院長，都親自打電話回來質問。
“姐夫……”
“別踏馬叫我姐夫，我遲早被你坑死！”
魏景明暴怒。
張仁杰咽了咽口水，不敢吱聲了。
魏景明嘴角抽動了兩下，瞪著張仁杰說道：“你！這幾天先休假吧，出去避避風頭，別特么留在院里添亂，我……”
就在這時。
“咚咚咚！”
敲門聲響起。
“進來。”
房門開啟。
幾個穿著制服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進來。
“張組長，調查不是已經結束了嗎？你們這是？”
看到幾人，魏景明站起身，面露疑惑之色。
進來的這幾個人，正是衛健委調查小組成員，為首的一個黑臉漢子，是調查小組組長，張成。
他掃了一眼，目光落在魏景明的身上，冷冷開口：“魏副院長，金巧巧案件的調查取證工作已經結束，這次過來，是為了另一件事。”
“我們接到舉報，現在懷疑貴院醫療器械存在質量不合格的現象，特此展開調查。”
聽到這話，魏景明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臉色頓時就變了。
因為愛康醫院的醫療器械采購這塊兒，一直都是他負責的！
這些醫療器械質量如何，魏景明再清楚不過。
采購這塊兒的油水，懂的都懂。
這可是個肥差、美差。
要是不從中撈點油水，都對不起自己這個負責人的身份。
所以魏景明多少還是有些小動作的。
采購質量稍差一籌的醫療器械，卻以高質量的價格上報，這一來一回，差價可不是個小數目。
當然了，魏景明還沒有蠢到在大型高精尖醫療器械上面動手腳，一來容易暴露，二來萬一出了事兒那可就是大事兒。
所以他只是著眼于精密性和質量要求都沒那么高的醫療器械上。
大的比如：手術床、手術燈、外傷處置車等。
小的比如：止血鉗，紗布，醫用縫合針，手術衣等。
這些東西哪怕質量稍微差點，也不會有明顯的表現，更不會產生嚴重后果。
這事兒除了魏景明本人，以及合作的圣心醫療器械公司少數幾個負責人之外，再無其他人知道。
也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異常。
怎么就突然被調查了呢？
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！
魏景明心亂如麻。
但這個時候，他來不及細想，連忙說道：“張組長，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？”
“醫療器械采購這塊兒一直都是我負責的，我們合作的幾家醫療器械公司也都是資質齊全，獲得醫療器械經營許可證的正規公司，怎么可能出現質量不合格的情況！”
“肯定是有人故意給我們醫院抹黑，或者，蓄意陷害我本人！”
張成面無表情的說道：“魏副院長別著急，我們現在只是接到舉報，按照正常程序展開調查而已，這是與不是，一查便知。”
“所以，還請魏副院長配合，提供一下貴院的采購清單、財務報表，還有，我的同事們會對庫存醫療器械進行抽樣檢測。”
“早點查出結果來，也能早點還你一個公道嘛。”
“你說是吧，魏，副，院，長！”
“呵，呵呵……”魏景明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。
調查組來得太突然，一點征兆都沒有。
完全沒給他留出半點操作的余地。
衛健委可不是鬧著玩兒的，既然開始調查，就不可能只是走走過場這么簡單。
而醫療器械這種東西完全經不起調查。
至于賄賂……
這個危險的想法剛一生出，就被魏景明否決了。
張成為人剛正不阿，一向油鹽不進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。
龍城醫藥圈子里不少人都暗地里叫他“黑面神”。
如果魏景明敢送好處，張成絕對反手就揭發他賄賂國家工作人員。
這似乎是個無解的局面。
魏景明雙腿一軟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如喪考妣。
張仁杰左看看右看看，眨巴著無知的小眼神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干啥。
如果讓魏景明知道，自己的事情之所以會敗露，都是因為這個拉不成的小舅子，不知道會怎么想。
另一邊。
圣心醫療器械公司。
一眾公司高層正在會議室里開會，大談公司前景，制定發展戰略。
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，似乎看到公司大展宏圖，各自錢包鼓鼓的場景。
就在此時。
“砰！”
會議室的門被人粗暴的推開。
而后便見五六個穿著制服，一臉嚴肅的人邁著大步走了進來。
“哎你們什么人啊，干什么的！”
距離門口最近一個中年站起身質問道。
為首的國字臉中年掃了一眼，說道：“我們是衛健委調查小組的，誰是總經理？”
“我是總經理何斌，你們有什么事情嗎？”會議桌上首位置，一個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緩緩站起身。
國字臉中年面無表情的說道：“我們接到舉報，懷疑愛康醫院長期從你們公司采購質量不達標的醫療器械，請配合我們調查。”
何斌眉頭一皺，沉聲問道：“你們要怎么調查？”
國字臉中年說道：“誰是跟愛康醫接觸直接的責任人，我們需要問話。”
“另外，貴公司與愛康醫院所有業務往來清單、收據，都拿給我們審查。”
“還有倉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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