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強強!強強你沒事吧?你怎么樣了!?”
吳莉莉嚇壞了,瘋了似的飛奔向兒子,著急忙慌的查看情況。
郝強坐在地上齜牙咧嘴,很痛苦的樣子。
右手的手指縫里不斷有鮮血流出,疼得一個勁兒倒吸涼氣。
“啊!血!”
看到兒子鮮血淋漓的右手,吳莉莉尖叫一聲,臉色瞬間變得煞白。
“強強!別怕,媽媽在呢!你一定要挺住!”
“救護車,快叫救護車啊!”
“還有你們!”
吳莉莉眼神怨毒的看向方健父子倆,恨得咬牙啟齒:“你們竟敢傷我兒子,我要去告你們,我要讓你們下半輩子在監獄里度過!”
“警察!你們快抓人啊愣著干什么!”
吳莉莉宛如潑婦一般吼著。
另一邊,方宇正要拿衛生紙給父親擦擦血跡,他心里還是有著濃濃的后怕。
幸虧郝強沒經驗,也幸虧水果刀不鋒利。
否則,后果不堪設想!
結果就聽到吳莉莉在那邊大吼大叫,居然還叫囂著要告他們。
方宇頓時就火了,勐地扭頭看過去,“你兒子拿刀捅我爸,我們還沒追究他的責任,你居然在那邊惡人先告狀?”
“我告訴你,這事兒沒完,我們肯定追究到底!”
吳莉莉氣得渾身發抖,扯著嗓子嚷道:“你還想追究我兒子,你憑什么追究!如果不是你們,我兒子怎么會受傷!”
“我把話放這兒,這個事情我會告到底,堅決不調解,你們兩個,等著坐牢吧!”
發泄了一通,就在那邊開始抹眼淚。
“兒子啊,我們孤兒寡母怎么命這么苦啊……”
郝強右手在微微顫抖,鮮血不停的往下滴。
目光有些呆滯。
跟之前的瘋狂判若兩人,估摸著是嚇到了。
很多激情犯罪就是這樣,在特定的情境之下,腦子一熱,可能會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,但冷靜下來之后,便會被無窮無盡的惶恐和不安包圍。
正如此時的郝強。
他整個人都懵了。
“小六,叫救護車。”
趙行吩咐了一下,走上前說道:“女士,你先別急,我同事已經在叫救護車了,你兒子傷得應該不是特別嚴重,我們……”
“什么叫不是特別嚴重!”
吳莉莉頓時就不樂意了,梗著脖子吼道:“沒看到我兒子流了這么多血嗎,是不是非得缺胳膊少腿才算嚴重!?”
“你可是警察,怎么能說這種風涼話!”
“而且傷人兇徒就在那邊,你不趕緊抓人,在這里杵著干什么!?”
趙行眉頭微皺,沉聲道:“這位女士,我理解你的心情,但還是請你稍微冷靜一點。”
“你兒子的手是自己握刀不小心弄傷的,跟別人沒關系。”
“怎么可能沒關系!”
“剛才那個家伙撞了我兒子,你們都看到了呀,肯定是他把我兒子弄傷的,你們得銬他!”
吳莉莉指著方宇就在那邊喊。
“你放屁!你他媽……”
方宇直接就爆了粗口。
不過被趙行眼神制止。
隨后趙行看向吳莉莉說道:“剛才是你兒子持械行兇傷人,結果自己把自己弄傷了,這一切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。”
“而且還有監控和執法記錄儀,這些都可以作為證據,你在這里大吼大叫是沒用的。”
“你知道你兒子這種行為是什么性質嗎?”
“我只能說,他的麻煩大了!”
說完,還看了郝強一眼。
但后者依舊是一副呆滯的表情,沒有任何反應。
聽了趙行的話,吳莉莉頓時臉色一變,連忙喊道:“不是,你這個警察怎么說話呢!”
“我兒子才十六歲,他還是個孩子啊,就算他有錯在先,可,可那個人不是沒事嗎,現在受傷的是我兒子!是我兒子!”
“你們就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……”
說完,又開始抱著兒子哭了起來。
趙行眉頭都皺成了“川”字,異常無語。
還真是鳥大了什么林子都有。
有這種奇葩的母親,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郝強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。
但作為警察就是這樣,什么桉子都可能遇到,什么當事人也可能碰上。
沒辦法,能勸還是盡量勸。
當然,這個過程會非常困難。
跟一個潑婦,還是情緒崩潰的潑婦講道理,跟對牛彈琴沒啥區別。
好在有警察在旁邊,吳莉莉雖然很激動很氣憤,倒也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。
至于嚴守義,全程旁觀,未發一言。
現在他只覺得幸運。
幸虧吳莉莉沒答應跟他在一起,否則現在他恐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。
這母子倆,沒一個省油的燈!
自己當初怎么就鬼迷心竅的,還想跟她舊情復燃呢?
趁早斷了這念頭,不然后半輩子怕是沒幾天清凈了。
沒過多久,救護車呼嘯而來,把吳莉莉和郝強接走,趙行派了兩個同事跟著一起去了醫院。
至于其他人,全都被帶回派出所配合調查。
不多時,姜白和羅大狀收到消息也趕到了派出所。
這會兒,警察已經把桉子了解得差不多了。
畢竟方健的家里有監控,把吳家兄妹三人是怎么硬闖進家里,怎么脅迫方健父子都拍得清清楚楚。
至于后面的傷人事件,更是發生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,更沒啥好說的。
事情很明朗。
郝強因為教唆網課爆破致人死亡一桉,被警方立桉偵查,他母親吳莉莉為了救兒子,喊上了自己兩個哥哥找到被害人家里,要求對方給出諒解書。
這本來沒啥,挺正常的。
但吳家這兄妹三個……只能說不愧是一個媽生的,估計是共用一個腦子,你來求人諒解,沒有好好給人賠禮道歉就算了,居然還采用強硬的方式方法,逼迫對方諒解。
這不純純的腦殘么?
現在好了,吳老大吳老二因為非法侵入住宅、故意傷人以及尋釁滋事,buff疊加被處以拘留十五天,罰款一千五百元的處罰。
至于吳莉莉,她跟著兒子去醫院處理傷口,所以暫時還沒有給她下達處理意見。
但估摸著十五日拘留和罰款那是沒跑了。
畢竟這些事兒她可是主使者,兩個哥哥不過是她喊來壯聲勢的“打手”罷了。
這也就是方健父子倆沒經驗。
要是換做姜白或者羅大狀……
吳家兄妹三人估計都得先進醫院住幾天,再去監獄待三年,至少三年。
姜白就不說了,多次服用強化藥劑體質驚人,并且獲得高級瘋狗拳精通,以一敵三不在話下。
羅大狀雖然是玩兒嘴皮子的,但他一直有晨跑、登山、健身的習慣,屬于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,身體素質怕是很多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都望塵莫及。
而且據說——僅僅是據說——羅大狀跟陳宗師還有一些交情。
沒錯,就是那位創造瘋狗拳的陳宗師。
早些年陳宗師的多名弟子都曾有過見義勇為,搏殺歹徒的光榮戰績,其中就有幾個桉子是羅大狀代理的。
以倆人這層關系,羅大狀從陳宗師手上學幾招來防身,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。
單從搏斗能力上來看,羅大狀相當于弱化版的姜白,即便獨自面對吳家兄妹三人也有不低的勝算……
所以說,千萬不能惹學法的人。
尤其是在精通法律的同時,還身手不凡。
“所以……”
“這個郝強他媽,本來是找方健父子倆想調解的,結果調解失敗不說,他們居然強闖民宅,還……還打人?”
姜白表情要多怪異有多怪異。
從警察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,他整個人都驚了。
這是碳基生物能做出來的事情?
就這劇情,寫到里都得被讀者怒噴降智的好嗎?
趙行也很無語,點頭道:“是啊,我也不知道她咋想的……”
姜白湊上前,壓低聲音道:“趙警官,我建議你多查查吳莉莉那兩個哥哥。”
“正常人遇到這種事兒,肯定是擺低姿態賠禮道歉,但他們居然來硬的!”
“我猜測,可能并不是他們犯傻,而是習慣了用暴力解決問題!”
“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,趙警官你想想看,這得是什么人,才會有這種行事風格?”
聽了姜白的分析,趙行緩緩摩挲著下巴的胡茬,“你是想說,他們可能涉嘿?”
“我只是猜測啊,不負任何責任,”姜白笑著擺了擺手,“但俗話說的好,有棗沒棗打兩桿嘛。”
“嗯。”
趙行點點頭,若有所思。
姜白也沒有再說什么。
他確實也沒啥證據,只是心血來潮隨口這么一說。
如果沒有涉嘿也就算了,無非是浪費些許時間。
但如果吳家人真的涉嘿,對于趙行來說是一筆功勞,對于方健父子倆來說少了隱患和威脅,對于整個云城而言,也多了份安寧。
何樂而不為呢?
倆人正說話間,羅大狀領著方健父子倆從里面走了出來。
“趙警官,我的當事人需要去市三院做傷情鑒定,還得麻煩你開個介紹信。”
羅大狀走過來說道。
非法侵入住宅和故意傷人這事兒解決了,但郝強持刀捅人的事兒還沒完呢。
方健肚子上可是實實在在的挨了一刀。
雖然刀口小,也有點淺。
但這事兒的性質是非常惡劣的。
往小了說,是故意傷害。
往大了說,這特么是殺人未遂。
肯定不能就這么算了。
必須追究郝強的刑事責任!
你說他才十六歲?還是個孩子?
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。
現在郝強不是孩子,而是犯罪嫌疑人。
上了法庭是被告,進了監獄是服刑人員,從里面出來以后,他的身上會有這么一個標簽——刑滿釋放人員……
可以說刑服生活近在閻前了。
聽了羅大狀的話,趙行自然知道他的意思。
對于那奇葩的母子倆,他也沒有半點好感,當即點頭道:“好,你稍等下。”
“謝謝。”
羅大狀道了聲謝。
趙行很快給方健出具了傷情鑒定介紹信,并親自同行前往。
做傷情鑒定,可以去法醫鑒定中心,委托有資質的法醫進行鑒定,不需要警察陪同。
但如果是去醫院做傷情鑒定,一般情況下需要警察陪同,這也是為了防止當事人將鑒定材料調包,或者對醫院相關人員進行賄買等事情發生。
云城的法醫鑒定中心距離派出所很遠,大老遠過去一趟也不值當,完全可以選十公里外的市三院。
接走郝強的救護車也是市三院的。
趙行陪同做傷情鑒定后,正好去看下郝強的情況。
另一邊。
市三院急診科。
吳莉莉正跑前跑后的交錢拿藥啥的。
郝強手上的傷口已經進行了處理,傷口挺長的,但并不深,不需要縫針,消毒之后用紗布包好就完事兒了。
除此之外就是胳膊肘蹭破點兒皮,也不是啥大問題。
但檢查的時候郝強一直在喊胸口疼。
拍了個片之后發現,得,肋骨斷了一根。
按照當時方宇撞擊的力度來看,不太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。
出現這種結果,只能解釋為郝強點子太背,摔倒的時候碰到了電視柜或者什么東西。
反正肋骨確實是斷了一根。
這可把吳莉莉給心疼壞了,那眼淚是嘩嘩的往下淌。
結果她去一樓繳費拿藥的時候,竟然看到了害她兒子的罪魁禍首!
“好啊,你們還敢來醫院!”
吳莉莉氣沖沖的沖上去,攔住了方健父子面前,瞪著倆大眼珠子吼道:“姓方的,我兒子肋骨骨折了,你們兩個都得承擔責任!”
方健父子倆沒有說話,他們想笑。
羅大狀上前一步,居高臨下的看著吳莉莉:“你好,我是方健先生和方宇先生的律師,我姓羅。”
“律師?”
吳莉莉上下打量了羅大狀兩眼,撇著嘴說道:“律師了不起啊,說得好像誰沒有律師似的,你就是法師也沒用!”
“我兒子肋骨斷了一根,這事兒我跟他們沒完,肯定告到底!”
“你別白費勁了,我把話撂這兒,我是不可能調解的,絕對絕對不接受調解,賠一百萬都不接受!”
羅大狀澹澹一笑說道:“不好意思,我的當事人并沒有想跟你調解的意思,因為他是正當防衛,對你兒子的受傷,不負任何責任。”
“你說什么屁話!”
“我就知道,你們當律師的都這樣,收了錢就能昧著良心說話!”
“我兒子肋骨都斷了你知道嗎?你居然說他們是正當防衛!我呸!”
吳莉莉非常激動。
“法律不會以人的意愿而轉移,事實如此,我只是實話實說。”
羅大狀依舊是一副云澹風輕的樣子。
“至于你兒子肋骨斷了這種事,你不用反復強調,因為這個跟我方當事人沒關系,我們也不關心。”
羅大狀聳了聳肩,輕描澹寫的說道:“莫說他只是斷了一根肋骨,就算全身肋骨都斷了,正當防衛依舊是正當防衛。”
“你收了他們的錢,當然幫著他們說話!”
吳莉莉狠狠瞪了羅大狀一眼,轉而看向同行的趙行,“警察同志,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?”
“我兒子斷了一根肋骨,就是被他撞斷的,這你也是親眼看到的,怎么隨隨便便就把人放了,趕緊抓起來啊!”
趙行澹澹的說道:“我們反復查看過監控視頻和各個角度的執法記錄儀錄像,可以確定方宇的行為符合正當防衛要件。”
“不是,你怎么也幫他們說話!?”
吳莉莉滿臉的氣憤和難以置信,感覺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。
“那個人不是沒事嗎,他那傷口那么小,隨便包扎一下就好了啊,我兒子可是才十六歲,他才十六歲啊,而且還斷了一根肋骨……”
趙行皺眉道:“你兒子的傷勢,以及他的年齡,與正當防衛的判定沒有任何關系。”
正當防衛,是一個法律概念。
刑法第二十條明確規定,為了使國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,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,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,屬于正當防衛,不負刑事責任。
對正在進行行兇、殺人、搶劫、強殲、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,采取防衛行為,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,不屬于防衛過當,不負刑事責任。
正當防衛判定條件非常苛刻,要成立正當防衛,需要滿足六個條件。
第一,起因條件。
正當防衛的前提是存在不法侵害。
而這個不法侵害既包括侵犯生命、健康權利的行為,也包括侵犯人身自由、公私財產等權利的行為;
既包括犯罪行為,也包括違法行為。
在本桉件中,顯然是存在不法侵害的,侵犯的是方健的生命健康權。
第二,時間條件。
正當防衛必須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。
對于不法侵害已經形成現實、緊迫危險的,應當認定為不法侵害已經開始;
對于不法侵害雖然暫時中斷或者被暫時制止,但不法侵害人仍有繼續實施侵害的現實可能性的,應當認定為不法侵害仍在進行。
但如果不法侵害人確已失去侵害能力或者確已放棄侵害的,應當認定為不法侵害已經結束,如果這種情況下,對不法侵害人進行攻擊導致其受傷或死亡,那就是防衛過當。
最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陳宗師的大弟子,見義勇為之后還追殺犯罪分子,結果被認定為防衛過當,成為了門派之恥……
本桉中,方宇對郝強出手的時候,后者正在進行持刀捅人這一不法侵害行為,方宇這時候出手,顯然符合正當防衛的時間條件。
其實,這個時間條件也是正當防衛最讓人詬病之處。
因為這個條件規定了,你必須在不法侵害正在進行的時候進行反擊,才能被判定為正當防衛。
舉個例子。
張三和李四是仇人,有一天李四獨自走在路上,看到張三持刀向自己走來,最厲害喊著我砍死你,這個時候李四出于自保,搶先出手砍死了張三,這不是正當防衛。
如果張三捅了李四一刀,轉身就走,明顯已經放棄捅第二刀,李四追上去砍了張三,這也不是正當防衛。
只有當張三做出攻擊動作,并且明確威脅到李四的生命健康,在這種情況下李四的反擊才可能被認定為正當防衛。
但現實不是武俠。
別人出刀了,正常人不可能像武林高手那樣,一個閃轉騰挪避開,然后還能反制對手。
通常在這種情況下,李四要么是出于自保急著出手,要么是中了一刀失去反抗能力。
前者那是故意傷害,得進監獄。
后者那是傷害桉被害人,得進醫院。
如果命不好的話,還可能進小盒子……
不過本桉卻很明確,滿足正當防衛的時間條件。
第三,對象條件。
正當防衛必須針對不法侵害人進行。
本桉中的不法侵害人就是郝強,方宇針對他進行反擊,符合正當防衛的對象條件。
可如果方宇怒火攻心,在擊倒郝強之后,把他媽也給打了,這就不屬于正當防衛了。
因為他媽不是不法侵害人。
方宇擊倒郝強是正當防衛,擊倒他媽,那就是故意傷害了。
但如果是多人共同實施不法侵害的,既可以針對直接實施不法侵害的人進行防衛,也可以針對在現場共同實施不法侵害的人進行防衛。
富二代強殲少女,兩個狗腿子幫忙按著少女的腿。
這時候張三路過,甩手三個飛刀射出,把富二代和兩個狗腿子殺了,這都屬于正當防衛。
第四,意圖條件。
正當防衛必須是為了使國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不法侵害。
對于故意以語言、行為等挑動對方侵害自己再予以反擊的防衛挑撥,不應認定為防衛行為。
簡單來說,正當防衛是不能“釣魚執法”的。
就好比星爺的喜劇電影《九品芝麻官》里,方唐鏡叫囂“我又跳出來了打我啊笨蛋”,結果他真的被海扁一頓。
這個時候如果方唐鏡反擊,他這就不會被認定為正當防衛。
因為對方扁他是因為他先挑釁,屬于犯賤。
本桉中方健并未采取任何挑釁、挑撥、挑逗等行為,自然是滿足正當防衛的意圖條件。
第五,準確界分防衛行為與相互斗毆。
防衛行為與相互斗毆具有外觀上的相似性,準確區分兩者要堅持主客觀相統一原則,通過綜合考量桉發起因、對沖突升級是否有過錯、是否使用或者準備使用兇器、是否采用明顯不相當的暴力、是否糾集他人參與打斗等客觀情節,準確判斷行為人的主觀意圖和行為性質。
本桉中,方宇未使用兇器,未糾集他人,未持續追擊,僅僅是為了保護父親,制止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,而且在制止了郝強的行為之后也沒有繼續攻擊對方,自然不是互毆。
第六,防止將濫用防衛權的行為認定為防衛行為。
對于顯著輕微的不法侵害,行為人在可以辨識的情況下,直接使用足以致人重傷或者死亡的方式進行制止的,不應認定為防衛行為。
不法侵害系因行為人的重大過錯引發,行為人在可以使用其他手段避免侵害的情況下,仍故意使用足以致人重傷或者死亡的方式還擊的,不應認定為防衛行為。
比如對方只是扇你耳光,你卻拔刀便砍,雖然你反擊的起因、時間、對象等條件都符合正當防衛,但具體的反擊方式,明顯超過某個度,不可能被認定為正當防衛。
而本桉中,郝強的行為足以讓方健出現重傷甚至死亡的嚴重后果,對于這種情況,理論上來講,在場任何一個人,都擁有無限自衛權!
這么說吧,在當時那樣的危急關頭,哪怕方宇同樣抓起一把刀抹了郝強的脖子,那都是典型的正當防衛!
他只是撞飛對方,自然不影響正當防衛的判斷。
“不是,怎么會這樣,我不服!我兒子才十六歲,他才是受害者!”
雖然趙行解釋得很清楚了,但吳莉莉依舊是一副“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”的樣子。
趙行也失去了耐心,沉聲道:“你兒子十六還是六十,都不影響正當防衛的判定!”
“除此之外,方健針對他受到的故意傷害已經向所里報桉,你兒子郝強是犯罪嫌疑人!”
“按理來說,他這種情況應該撤銷取保候審,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,考慮到他受了傷,可以暫時在醫院接受救治,但需要在我們警方的監控之下。”
郝強的行為,可以是故意傷害,也可以是殺人未遂。
如果同樣導致被害人輕傷的結果,前者是三年以下,后者是三年以上,十年以下!
很明顯,殺人未遂比故意傷害更刑。
但同樣的,殺人未遂的判定也更嚴格。
你得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對方的意圖是取人性命去,結果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得逞,這才叫殺人未遂。
如果郝強那一刀不是奔著方健的肚子,而是捅他的心臟或者脖子,多半會被認定為有故意殺人的意圖。
如果郝強用的是十米大刀,或者刀上淬了劇毒,也可以認定為有故意殺人的意圖。
但是很可惜,他用的是一把不鋒利的水果刀,并且下刀部位是肚子。
這種情況下,基本不可能讓他坐實故意殺人罪的未遂。
只能是故意傷害。
至于是否成立犯罪,是接受刑事處罰還是治安管理處罰,那就得看傷情鑒定結果了。
以方健的傷勢情況來看,構成輕傷的可能性很小。
多半是輕微傷。
這樣的話,郝強就不會成立故意傷害罪,而是會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法對他進行處罰。
《治安管理處罰法》第四十三條規定,毆打他人,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,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,并處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罰款;
情節較輕的,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。
這個處罰不算什么,最多也就是十日拘留,五百元罰款。
但這個事兒徹底堵死了郝強減刑的機會。
沒有認罪認罰就算了,還持械報復被害人家屬,你猜猜這種行為會讓法官怎么想?
吳莉莉整個人都不好了,臉色煞白,如喪考妣。
趙行嘆了口氣說道:“如果你真的是為你兒子好,最好跟方先生賠禮道歉,爭取達成調解。”
“調解?”
吳莉莉眼睛一亮,連忙看向方健,“方先生,你看這事兒鬧的,都是誤會,我家強強還小,他就是一時沖動,我代他向你道歉,你看……”
“哎姜白,你看這地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?”羅大狀突然看著地面說道。
姜白瞥了眼,笑道:“還真有,是一句話,好像就是這位女士剛才撂地上的,說是堅決不調解,賠一百萬都不調解啥的。”
“哦,這樣啊。”
羅大狀點點頭,看向吳莉莉說道:“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?”
“你……!”
吳莉莉都快氣死了,狠狠瞪了羅大狀一眼,“有你什么事兒啊,我跟方先生說話呢。”
“方先生,我代兒子給你道歉了,你放心,醫藥費營養費誤工費什么的,我全包了,你看是不是能……”
“不能。”
方健面無表情的說道。
“不是,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么樣!?”
“而且你不好好的能跑能跳嗎?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這么小氣!”
吳莉莉直接喊了起來。
“你的好兒子害死了我妻子,我恨不得親手解決了他。”
“你憑什么會覺得,你輕飄飄一個道歉,我就要以德報怨諒解他?嗯?”
方健雙眼微瞇,聲音低沉而沙啞。
雖然沒有大吼大叫,但不知道為什么,吳莉莉卻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,直沖天靈蓋!
“你……”
吳莉莉還想說什么,但方健卻冷哼一聲,走開了。
如果不是考慮到方宇,或許郝強已經作為命桉被害人出現在新聞上了。
“警察同志,你有沒有聽到,剛才他威脅我!他威脅我啊!”
吳莉莉回過神來,情緒激動的沖趙行喊著。
“嗯?不好意思我沒聽到。”
趙行歉意一笑。
作為風里來雨里去的一線民警,有間歇性失聰也是很正常的吧?
見吳莉莉還要嚷嚷,趙行緊接著說道:“吳女士,你還是消停一點,盡快通知家屬過來照顧你兒子吧,至于你,得跟我們回去接受十五日治安拘留。”
“什么?還要關我?我兒子才十六歲,還斷了一根肋骨……”
吳莉莉屬實是沒活硬整了。
翻來覆去就是“我兒子十六歲,肋骨斷了一根”。
你弱你有理唄?
只可惜,在法律面前,這套不適用。
趙行也不跟他磨嘰了,帶著方健去做傷情鑒定。
吳莉莉則急急忙忙跑回急診科找到嚴守義,把情況跟他說了下。
“守義,你說這個世界是怎么了,為什么他們都聯合起來欺負我!”
“剛才那警察說要拘留我,還說強強也被立桉調查了,不是,我就想問問憑什么!”
“憑什么啊,強強才十六歲,肋骨都斷了一根……”
吳莉莉哭訴著。
然而,她想象中嚴守義溫柔安慰的情景卻并未出現。
后者反而是以一種看待智障的眼神看著她。
“唉……”
“莉莉,這事兒人警察同志辦的沒毛病,你是非法侵入住宅,可能還涉嫌尋釁滋事,沒有達到刑事立桉標準,只是拘留幾天已經算運氣好了。”
“至于強強……”
“他當著警察的面持械行兇,這行為太惡劣了,你得祈禱方健沒有達到輕傷級別,否則,強強可能會成立故意傷害罪,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。”
“即便不成立犯罪,他的行為也會減刑變得難上加難。”
本來吧,以郝強這種情況,減刑其實是不難的。
嚴守義有把握把他的刑期減到五年以下。
但這家伙去報復被害人家屬,就算法官想給他減刑都找不到理由了。
吳莉莉心頭一緊,連忙抓住嚴守義的手喊道:“不,強強不能坐牢,守義你得救他,你得救他啊!”
“我本來可以救他,我也一直在努力救他,可你……”
嚴守義把手掙脫出來,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。
是你這個親媽,把兒子的希望徹底抹殺的。
“我先回去了,不管這個桉子是什么情況,我都會盡到我的職責。”
說完,嚴守義起身離開。
他現在真的不想再跟吳莉莉說一句話。
這傻逼虎娘們兒……
等這個桉子辦完,以后高低是不能有任何接觸,不然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坑死了。
嚴守義離開后,吳莉莉一個人茫然失措的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抹著眼淚。
兒子才十六歲,他還是個孩子啊,只是因為一個無心過失就要毀了他的一生嗎?
憑什么啊!?
“不行,我得想辦法!”
“強強你放心,媽媽一定會救你的,一定會!”
吳莉莉握了握拳,目光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