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城,某小區。
“你媽也真是的,說好了今天她去接冉冉放學,怎么突然就失聯了,要不是陳老師給我發威信,我還不知道咱女兒被落在幼兒園一直沒人接呢。那我能怎么辦,只好請了假自己跑一趟啊。”
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,給她老公打電話抱怨著。
她叫吳彤,是王海燕的兒媳婦。
本來正上班來著,就接到女兒幼兒園老師的威信,說別人家孩子都被接走了,就剩下她女兒冉冉沒人接。
吳彤兩口子平時忙工作,所以這接送孩子上學的事兒,一直都是王海燕負責的。
可今天她卻突然失聯了,吳彤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找到人,無奈之下只能請了假自己跑一趟。
這不,把女兒接回來之后,就給老公打電話一個勁兒的埋怨。
“等等!你是說一直沒聯系到我媽?”
電話那頭的賀斌連忙問道。
“嗯。”
“也沒在家?”
“沒有,不知道老太婆跑哪兒去了。”
“不是,你怎么不早點跟我說呢?我媽都不見了你不想著趕緊把人先找到,就知道抱怨!?”
吳彤頓時就不樂意了,皺眉道:“賀文武!你沖我吼什么呢,你媽那么大個人了,又沒老年癡呆,你還怕她走丟了啊?估計她在誰家打麻將呢,你那個媽你還不知道,打起麻將來就什么都顧不上了。”
正說話間,門鈴聲響起。
吳彤打發女兒冉冉去開門。
她則繼續跟賀斌掰扯。
“麻麻,是警察蜀黍。”冉冉站在門口,眨巴著明澈的大眼睛,回頭沖著吳彤喊了一聲。
“嗯?”
吳彤抬頭,果然看到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口。
“請問這是王海燕家吧?”
其中一個警察開口問道。
“啊,是,是的,我是她兒媳婦,你們這是?”
吳彤連忙站起身走到門口,表情不安,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。
這一瞬間,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。
婆婆不會是打麻將被人抓賭了吧?
還是跟人打架了?
“你好,我是長河街道派出所民警陳翔,這是我的同事。我們這次過來,是來送王海燕女士的《刑事拘留通知書。》”
說著,小陳拿出拘留通知書遞給吳彤。
“刑事,拘留?”吳彤滿臉錯愕,下意識的接過拘留通知書,連忙問道:“警察同志,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?我婆婆她,犯什么事兒了?”
小陳澹澹的說道:“哦,是這樣的,王海燕涉嫌投放危險物質罪,而且證據充分,現在已經被關押在看守所。”
“什么!?我媽被關進看守所了?吳彤,趕緊問問怎么回事,是不是哪里搞錯了!我媽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情!”
電話那頭的賀斌也聽到了警察的話,頓時就著急了,大聲喊著。
不用吳彤轉述,小陳已經聽到了他的話,開口道:“這個桉子人證物證齊全,而且王海燕也已經認罪,你們是她的直系親屬,建議你們盡快給她找律師吧。更多桉情恕我不方便透露,你們可以嘗試給王海燕辦理取保候審,或者讓律師去看守所見她。”
說完,小陳和同事轉身便走了。
他們的職責也只是把刑事拘留通知書送到家屬的手中。
至于更多的信息,是不方便透露的。
警察離開后,吳彤呆呆的拿著刑事拘留通知書返回屋內。
看著上面的信息,感覺跟做夢一樣。
雖然婆婆性子強硬了點,甚至有些尖酸刻薄,但怎么也不至于跑去“投放危險物質”吧?
她咋想的啊。
失了智了?
“吳彤!到底怎么回事兒?警察呢?你問問清楚啊!”賀斌在電話里大聲吼著。
吳彤皺眉道:“警察已經走了,他們剛才說的話你不都聽到了嗎?涉嫌投放危險物質罪,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你倒是問啊!”賀斌在那邊喊著。
“你沖我吼什么?你不是成天吹噓你人脈多廣嗎,你找人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!還有,人警察同志都說了,讓我們找律師,你擱這兒叫嚷有什么用?窩里橫!”
吳彤沒好氣的說道。
“對對對,找人,我找人打聽打聽。”
說著,賀斌就掛斷了電話。
他在體制內也待了差不多十年了,雖然還是個小角色,但至少認識不少人。
要說一句話把王海燕弄出來那肯定是吹牛逼,但打聽點具體的情況還是不難的。
“麻麻,奶奶被警察蜀黍抓了嗎?她是不是犯法了呀?”冉冉仰著小腦袋瓜問道。
吳彤卻一時語塞,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。
難道真的告訴女兒,啊對對對,你奶奶投毒被抓了,可能還會被判刑?
另一邊,小陳兩人從吳彤家里出來之后并未離開,而是去了隔壁樓,繼續給顧喜鳳的家屬送刑事拘留通知書。
“叮冬!叮冬叮冬!”
小陳按了半天門鈴,卻始終無人應答。
“警察同志,你們找老宋嗎?他這會兒應該不在家。”
這時,對門一個大媽聽到動靜打開門說道。
小陳眼睛一亮問道:“大媽,您說的老宋,是住在這戶的宋安國嗎?”
“是啊。”
“那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?”小陳接著問道。
大媽說道:“你們去小區東門的老年活動中心看看,他經常去那邊下象棋打麻將什么的。”
“好嘞,謝謝您。”
小陳道了聲謝,跟同事離開。
“這老宋,不會犯什么事兒了吧?”
看著兩人的背影,大媽滴咕一聲,關上了門。
小陳兩人按照大媽的提示,很快便找到了位于小區東門旁邊的老年活動中心。
這會兒正有不少年紀在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在里面打乒乓球,下象棋,打撲克打麻將什么的。
小陳兩人穿著警服,還是挺扎眼的,剛走進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。
兩人很快找到了正坐在棋盤前跟人廝殺的宋安國。
周圍還有不少頭發花白的老頭在觀戰。
“大爺,請問您是宋安國嗎?”小陳湊上去俯身詢問。
但宋安國眉頭緊鎖,目不轉睛的盯著棋盤,壓根兒沒搭理。
小陳微微皺眉,提高聲音道:“大爺,您是宋安國嗎?我們是長河街道派出所的民警,有事情找您。”
“你這個小同志怎么回事?沒看到我這邊正下棋呢嗎?別打擾我!”宋安國板著臉,語氣有些不爽。
對于某些棋簍子來說,在下棋的時候被人打擾是一件非常讓人惱火的事情。
小陳也理解,可凡事都要有個輕重緩急吧?
老伴兒都被關看守所了,你還有閑心思擱這兒下棋呢?
小陳無奈的說道:“宋大爺,我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,麻煩你跟我們出來一下,我說完就走,到時候您愿意下棋還是干什么沒人會干涉。”
宋安國瞥了他一眼道:“你有什么事兒就在這兒說唄,我這下棋正關鍵時候,怎么可能跟你出去。”
“不是,宋大爺,這事兒不太適合在這種公共場所說,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。”小陳勸道。
“有什么不適合的,就在這兒說!”
宋安國目光一直定在棋盤上,幾乎都沒有移開過。
“真的在這兒說?”
“說!”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
小陳無奈了。
一般來說,這種事情都是避開人群私下里送達的。
畢竟這是刑事拘留通知書,又不是什么榮譽證書錄取通知書之類的,不太適合大張旗鼓,很容易讓當事人受到一些非議。
可宋安國這么堅持,小陳也沒辦法。
只好拿出顧喜鳳的刑事拘留通知書遞了過去,并說道:“顧喜鳳女士因為涉嫌投放危險物質罪,現在被關押在看守所,這是刑事拘留通知書。”
“啥?”
周圍瞬間安靜下來。
投放危險物質罪!
刑事拘留!
這幾個字眼可把這些老頭嚇得不輕。
宋安國更是當場就變了臉色,騰的一下站起來,瞪著老大眼睛吼道:“你剛才說什么呢!喜鳳被你們抓了?不是,你們現在當警察的都怎么回事,憑什么沒有調查清楚就隨便抓人!?喜鳳怎么可能會犯罪!”
小陳澹澹的說道:“宋大爺,您別激動,這個事情我們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,而且顧喜鳳也已經認罪了,您啊,還是盡快幫她請律師吧。”
說著,把刑事拘留通知書拍到宋安國手里,轉身就走。
“等等,先別走,你得把話說清楚!”
宋安國此刻是又著急,又感覺臉面無光,連忙攔住小陳兩人。
“宋大爺,你攔我們沒用啊,當務之急是請律師,不管是了解桉情還是辦理取保候審什么的,都得有專業人士來操作。你還是抓緊時間吧。”
小陳兩人離開。
宋安國抓著刑事拘留通知書愣在原地。
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,著急忙慌的往家里跑去,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給兒女打電話。
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,宋安國已經陣腳大亂,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。
就算是請律師,也得有點門道吧。
不然都不知道律所大門朝哪邊兒開,也不知道哪個律所口碑好,哪個律師能力強。
賀斌在體制內待了十年,也算是認識不少人,打聽點消息還是沒問題的。
很快就托人問到了一些細節,至少知道了他母親是因為給人包子上吐口水才被抓的。
其實吧,往別人食物上吐口水這種行為,雖然可惡,也很容易引發更加激烈的矛盾沖突,但一般來說是不會構成犯罪的。
可誰讓王海燕點兒背呢?
恰好在這個時候患了流感,攜帶傳染病病原體,并且被她吐口水的包子也不是某特定個人的包子,而是早餐店用來出售,供不特定多人購買食用的包子。
這些事情都碰到一起,可不就變成投毒犯罪了?
知道了這些內情之后,賀斌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有點假。
平常老百姓誰能由一個普通的吐口水行為,聯想到投放危險物質罪?
他甚至還產生過某些更加不切實際的猜想,會不會,是競爭者為了扳倒自己故意設的局?
但很快賀斌就把這個猜測推翻了。
他一個普通科員,誰吃飽了撐的饒這么大一圈設局對付他?
這不純純的大炮打蚊子么?
賀斌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,只能是趕緊去給母親辦理取保候審。
折騰了半天,終于在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把王海燕撈出來了。
也就一個白天沒見,賀斌就覺得母親憔悴了許多,整個人精氣神都變差了。
連忙安慰了一番,然后帶著母親去咨詢律師。
賀斌這人吧,沒啥大本事,但各種領域的消息還是挺靈通的,也知道龍城哪些律師比較厲害。
開車載著母親直奔全璟律師事務所,找到了張偉。
“張律師,事情就是這樣,你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我媽?”
把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之后,賀斌滿懷期待的看著張偉。
在來這里的路上,王海燕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。
雖然對母親的這些行為打心底不贊同,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親媽,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兒,身為兒子只能盡量幫忙,別無選擇。
“按照你方才的講述來看,這個桉子檢方的訴訟請求應該會在三年到五年有期徒刑之間,畢竟沒有造成嚴重后果。”張偉沉吟片刻開口說道。
“三到五年?”
王海燕臉色頓變,連忙道:“張律師,你可一定要幫我啊,我不想坐牢……”
她都一把年紀了,這要是進去蹲個三五年的,怎么受得了。
張偉安慰道:“你先別著急,三到五年只是我推測的檢方訴訟請求而已,最終怎么判,還得取決于庭審。”
“以這個桉子的情況來看,減刑應該問題不大。”
按照法律相關規定來套的話,王海燕的行為定性為投放危險物質罪是沒啥問題的,但具體量刑方面,卻大有可為。
畢竟王海燕的初衷也不是說就是為了傳播病原體,事實上,她都不知道自己得了流感。
吐口水的行為,也只是為了惡心孟海生夫妻倆。
主觀惡意性不強,且并非有意為之,只是過失犯罪。
而且在警方審訊過程中也算比較配合。
這些因素影響之下,把刑期減到三年,甚至三年以下,都是有可能的。
畢竟刑法也明確規定了,過失犯此罪的,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;
情節較輕的,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。
王海燕的情況,既屬于過失犯罪,又屬于情節較輕。
在法定刑方面就遠低于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,這無疑也給減刑帶來了很大便利。
“張律師,就只能減刑嗎?能不能讓我媽無罪啊?”
賀斌不死心的問道。
雖然說王海燕犯罪,不會導致他被開除,但他的職稱評選、工資待遇等方面必然會受到一些影響。
這心里肯定著急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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