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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五章 其心不動,猶如山王,非龍象力不可鎮

  殺生僧萬萬沒想過,他出門一趟再回來,認定的徒弟就給別人拐走了。

  那種復雜的心情,好比眼睜睜看著自家田里的水靈白菜被一頭豬拱來拱去。

  那顆八風不動,拿起又放下的無明禪心,險些崩出幾條裂紋。

  “我的徒弟……那么好的一個衣缽傳人……沒了。”

  殺生僧神色頹然,似是蒼老了幾分,眼中的幽怨更深。

  他默默收起那股搖天撼地的剛猛氣勢,狠狠瞪了一眼晉蘭舟。

  后者莫名感到脊背發涼,汗毛倒豎。

  好似凡夫俗子遇到山中大蟲,嚇得膽戰心驚。

  明明是紀九郎拜的師,你拿我撒什么氣?

  晉蘭舟心里犯著嘀咕,縮著脖子閃到花廳的角落。

  這個枯瘦的老和尚,雖然其貌不揚,但不知道實力深淺的情況下,還是謹慎為上。

  萬事從心才能活得長久。

  晉蘭舟風緊扯呼,只留下紀淵面對殺生僧。

  迎上那道幽怨旳目光,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,訕訕笑道:

  “大師,你聽我好生……解釋。

  事情是這樣,我昨日興起去了一趟欽天監,正好撞見監正大人。

  他不知為何非要收我為徒,死活不肯放我離開。

  為了脫身回府,我忍辱負重!

  勉為其難答應做這個記名弟子……只是記名罷了,根本就沒行過三跪九拜的師徒大禮。

  壓根不作數的!”

  紀淵故意在“記名”二字上加重語氣。

  通常來說。

  這與佛門的俗家弟子沒什么區別。

  沒有資格傳承衣缽,接任大位。

  地位也遠比不上真傳、內門來得重要。

  旁邊的晉蘭舟聽得嘴角抽動,暗自感慨紀九郎的厚顏無恥,恨不得當場戳穿他的可惡嘴臉。

  “記名弟子?此話當真?”

  殺生僧渾濁的眼眸,兀自升起一抹微光。

  紀淵要是成了監正的關門弟子,未來就要承繼練氣之道,甚至于接掌那座社稷樓。

  絕不可能再入佛門,修持禪武,作為自己這一脈的傳人。

  但若只是區區記名弟子,一切便有轉圜的余地。

  “我與大師一見如故,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起居,

  彼此的情分豈是旁人能比,絕不可能欺瞞!”

  紀淵昂首挺胸,擲地有聲道。

  “呸!老和尚他在騙你啊!你清醒一點!”

  晉蘭舟面皮抖動,內心狂吼。

  虧他以前還覺得紀九郎是個莽撞武夫,如今一看是自己太過天真被表象蒙蔽。

  此子城府如此深沉,難怪有本事連跳三級,從緹騎做到百戶。

  以后要努力爭取與之交好,千萬不能得罪。

  “哈哈,老衲就知道……一定是監正那個老鬼逼迫于你!

  九郎,這并非你的過錯,老衲也不會怪罪!

  只恨監正老鬼沒臉沒皮,脅迫威逼一個小輩,當真無恥之尤!”

  殺生僧擰緊眉毛,罕見地失態。

  他選中的這位好徒弟,性情純良,從不看重名利。

  而且佛性十足,怎么可能輕易投入欽天監門下。

  必然是監正使了什么陰險手段!

  “這位大和尚……在下忝為欽天監中的秘書郎。

  你在我的面前妄議監正,是否有些不妥?”

  晉蘭舟輕咳兩聲,小心提醒道。

  “老衲罵的就是孟玄機那個老鬼,你待如何?”

  殺生僧面容平靜,眼皮耷拉,模樣衰朽,好似被一陣風就能吹倒。

  但其人的口氣卻大得離譜,竟然直呼監正之名。

  “那就恕在下無禮了!”

  晉蘭舟挺直腰桿,眉宇當中閃過決然。

  然后抬起手,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

  如此還不算完,“唰”的一聲,衣角翻動,整個人完全背過身去。

  “大和尚你請便!”

  晉蘭舟大聲喊道。

  他向來輸人不輸陣。

  即便一位大高手當面。

  也要保持自己的錚錚傲骨!

  說最狠的話!

  做最慫的事!

  不愧是你!

  紀淵嘴角一扯,眼中流露幾分贊賞。

  “就老晉你這個臨機應變、識得時務的本事。

  當個秘書郎實在委屈,至少得是靈臺郎。”

  紀成宗沒有摻和這場搶徒弟引發的風波,他早早地匆忙起身走出花廳,接過欽天監送來的官服和腰牌。

  伸手仔細撫摸青白絲織長袍,臉上浮現激動的神色。

  “九郎太有出息了,竟然能成為欽天監的練氣士!

  而且還是監正的弟子,那可是真正的陸地神仙!

  以后九郎豈不是可以出入皇宮,有機會見到圣人……”

  紀成宗忍不住心中驚喜,當即扯著嗓子喚出自家婆娘。

  讓她立即為紀淵再準備點補品,好生慶祝。

  畢竟論及身份的清貴,朝堂之內再沒有誰能比得過欽天監。

  練氣士為皇家勘探龍脈,選定風水。

  為景朝監察國運,觀星祭天。

  彷如上古的仙家中人。

  自帶一層神秘光環。

  “紀施主,老衲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孟玄機,但也是一等一的顯赫身份,不會那個老鬼差上多少。”

  殺生僧見到歡天喜地的紀成宗,心里頗為不是滋味。

  他除了名頭、武功這兩樣,還有什么地方比不過孟玄機那個老鬼?

  若非當年師傅淡泊名利,輪得上欽天監耀武揚威?

  “啊,大師你說得對。

  愣著干嘛,趕快叫人買些香燭元寶回來。

  九郎給咱們紀家光宗耀祖,我要告訴大哥,他若泉下有知……”

  紀成宗全然沒把殺生僧當回事,只是態度保持良好,并未有任何輕視。

  殺生僧面皮一松,不免起了幾分嗔念,心下輕嘆道:

  “本來想用普通和尚的身份與你們相處,換來的卻是毫不在意。

  阿彌陀佛,既然如此,老衲不裝了……”

  枯瘦干癟的老和尚渾濁眸光閃出精芒,正欲現出羅漢法身,順勢亮明自己的來頭。

  “咳咳,老晉你先走吧,下次有空請你去金風細雨樓吃酒。”

  似是擔心殺生僧受到冷落,紀淵迅速拉著對方離開花廳,隨即岔開話題道:

  “大師,你剛才說得《不動山王經》,

  究竟是何門何派的橫練武功?

  我好像從未聽過。”

  殺生僧任由被拉扯,倏然間妄念一止,原本浮動的情緒隨之消弭散去。

  似他這樣的出家人,本不該起爭斗之心。

  嗔怒,是佛門三毒之一。

  “其心不動,猶如山王,非龍象大力,不可鎮之。”

  他右手持缽,低頭誦了一聲佛號,輕聲道:

  “孟玄機那個老鬼收你為記名弟子,多半不會教你什么真本事。

  好徒兒,今日讓你領教之下佛門禪武的博大精深!”

  很顯然,殺生僧打算用這門武功打動紀淵。

  使他明白,欽天監只是徒有虛名,根本比不過自己這一脈的真正傳承。

  這也能卷?

  紀淵愣了一下。

  只見殺生僧反轉那口破爛銅缽。

  好似五指山落下。

  鎮住了孫猴子。

  躲閃不及!

  也無法反抗!

  “嘭”的一聲,好似悶雷轟動。

  紀淵便被罩入進去。

  他再次睜開雙眼。

  卻看到了……一片陰魂火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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